1. 第一章 孤島

希爾第一次見到奧雷是在去監獄的走廊上,兩分鐘前希爾正幫同事雞姦一個囚犯,這種事在監獄裡很常見。照同事們的說法是:給他點兒厲害看看!

對方的長相不錯——如果有這種愛好的話,獄警總是能第一個先嘗嘗漂亮傢伙的味道,美中不足的是嘴巴不太乾淨,一直在罵罵咧咧,當然來到這裡的囚犯們大部分都是這樣。希爾幫他的同事把那個暴躁的小子用一個很辛苦的姿勢銬起來,如果他不想手腳脫臼的話便不能用力掙扎。

總之他記得最後禮貌地關上門時,裡面只能聽到男人們粗重的喘息和隱隱的抽泣聲了。

希爾並非沒有這方面的愛好,不太那麼幹倒不是因為他有什麼原則——如果有的話他也不會幫同事做那種事了,而是他並不覺得強暴一個異性戀有什麼特別值得興奮的,他更喜歡兩廂情願的做愛。

那個時候他碰到了奧雷。

當時奧雷帶著手銬,穿著灰色的囚衣走在空曠的走廊上,身後當然會跟著押送他的員警,但每當希爾回憶起那時的場面時,總覺得那時朝他走過來的只有奧雷一個人。

奧雷的個子很高,至少有一米八五以上,有些削瘦,但是看上去經過很好的鍛煉,當然他穿著衣服希爾並不能看到他更加具體的身材,他這樣的推斷是因為這個人的動作交互非常的優雅協調,遠遠看上去很漂亮。

再走近幾步後他看到他的臉,希爾揚揚眉,他腦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這個人,誰欠他錢嗎?

 

奧雷‧安德魯斯,一米八三——這個有點估計錯誤,大約是因為他灑脫的步伐以及協調感造成的錯覺。二十七歲,罪名是……殺人,三個,手段殘忍——他把他們澆上汽油點著了。希爾漫不經心地翻著罪犯資料,如果不是沒有死刑這傢伙早坐上電椅了!他把資料翻回去,第一頁印著奧雷的正面及側面照,照的談不上怎麼好看,黑色的頭髮剪得很短,有些桀傲不馴。同樣顏色的眼睛陷在微重的眉毛下面,高挺的鼻樑透著一股子傲慢,下面唇緊抿著,寫滿冷硬和拒絕的氣息。

他的眼睛……希爾摸摸下巴,純黑的,散發著一副要跟整個宇宙過不去的鋒利殺氣——大部分罪犯都是這個樣子,心理存在各種問題。而且你總不能要求他照這種寫著「已逮捕」字樣的照片時笑容滿面吧。他歎了口氣,合上資料夾,看上去來了一個麻煩的傢伙。

不過,當然,男人總是具有侵略性的,希爾打了個呵欠,關掉燈離開辦公室,他得去巡視一下。

 

第二天去圖書館借書的時候就在書架深處碰上了被教訓過的奧雷。——這點倒不出希爾所料。黑髮的囚犯背靠書櫃坐在地上,那些傢伙聰明的沒有在他臉上留下痕跡。新來的總要經歷這麼個階段的,員警想,其實留下傷痕又有什麼關係呢,獄方也找不到是誰幹的,就算知道也不會認真處理,這是囚犯內部的事。——他們之中有著微妙的勢力平衡,更便於警方管理,只要不鬧得太出格,他們一般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樣的事不是第一次,肯定也不是最後一次,希爾準備走過去,像以前對其他囚犯一樣踢踢他,問一聲,「嘿,還活著嗎?」如果他不夠聰明會向他告狀,或者曉得內部規矩,說聲沒事然後離去,而自己也絕不會去追問他是怎麼回事。

可是希爾的動作並沒有完成,在他走進奧雷五米範圍內的時候那個人猛地張開雙眼睛,冷冷盯著他。

希爾的動作滯了一下,被那雙漆黑的眼睛盯住的瞬間,是一種從腳尖升起的電流,讓他打了個寒顫。

這不可能,希爾生氣地想,他熟悉這種感覺——他因為槍支在關鍵的時候走火被從反黑組調到了監獄,在那之前他對付的一向是殺人無算的大人物,生活在與死亡激戰的邊緣。他熟悉那種在危機下剎那間的第六感,他熱愛這種感覺,這顯示著他的於眾不同——他天生該是個待在最前線的頂尖警員,而非像現在這樣看管一群失去自由和行動力的犯人!

是的,他討厭這毫無挑戰性無聊的工作,但希爾堅信,他總有一天會離開這裡,因為他不屬於這裡,這是對於才能的埋沒!——所以他絕不可能原諒自己居然對一個他看管下的囚犯擁有那種只應該在另一種工作中才會有的,神聖感覺!

希爾壓抑了一下怒氣,打量眼前的人,那人正掙扎著試圖站起來,而他竟然成功了。這麼近的看,他五官長的還算端正,如他走路的姿勢一樣,發色和眼睛的顏色也十分諧調。

他惡劣的態度當然並不是只針對員警,希爾想,他對一切充滿敵意,所以總擺出那麼副殺氣騰騰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當然那和我沒什麼關係,我又不是他的心理醫生。

「晚上好,看來你是遇上了點兒什麼事兒是嗎,」希爾微笑,「不過很快就到熄燈時間了,你最好早點回去。」

奧雷早已注意到希爾不友善的目光,他用一樣毫不客氣的敵意目光挑釁般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等一下。」希爾在背後說,奧雷回頭冷冷看著他,這個員警的頭髮在節能燈光下閃耀著溫暖的蜂蜜色。「你的腳怎麼了?」希爾走過去,毫不介意地在他身邊蹲下,伸手去碰他的腳踝,奧雷愣了一下,拿不準要不要收回自己的腳,他不喜歡別人的接近。可是那個員警的手已經握住了它,他感到一陣疼痛,心裡升起一股怒氣。這時員警站了起來,「你回去之前得去趟醫務室,跟我來。」

奧雷看著希爾離去的背影,他走到門口時回過頭,不耐煩地等著他。奧雷考慮了一下,跟了上去,他的腳的確需要治療。

醫務室。

「明天你不用做事了,喬裡會寫個證明。」希爾說,看了一眼奧雷腳上的繃帶。「等一下你自己回去,雖然也許我扶你一下比較好,不過對你可不是件好事。」他笑著說。

奧雷沒有理會,他知道員警的意思,那樣的話他會被室友們敵視。而且他現在對希爾仍是充滿敵意,和員警的交道他打的不多,說不準這樣友好的對待下面是不是還有什麼別的企圖。

希爾被那雙眼睛盯得有點發毛,似乎這個人終於肯正眼看他了,可是這會兒他想他討厭這種感覺,那雙眼睛有太多冷硬與敵意,讓人很不舒服。

意識到自己的退縮,希爾感到有些惱怒,他揚揚眉,「你的經歷在這裡都算是少見呢,殺人的感覺怎麼樣?」他對眼前的傢伙用挑釁的語調說,他可不想被自己看管的囚犯看不起。

可是奧雷的眼神並沒有什麼波動,沒什麼生氣也沒有得意,「感覺很過癮。我回去了。」他冷淡地說,站起身。

希爾沒說話,目送著他的背影一瘸一拐地走出醫務室,有點為自己的失態懊惱,不過這傢伙對自己的罪行好像沒什麼感覺,他想,彷彿覺得自己做的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像抽根煙喝口酒一樣。

「這小子看上去可不太可愛,」旁邊吃宵夜的醫生喬裡抬起頭,向希爾說,「聽說他剛到就惹了麻煩?」

希爾揚揚眉,有時這個人的耳朵比他還靈。「怎麼了?」他問。

喬裡撕了一塊手中的烤雞翅,含糊不清地說,「好像因為不肯聽那幫雜種的話,加入其中的任何一項勢力,現在……咳……」他被噎住,手忙腳亂地拿起旁邊一杯即溶咖啡灌進嘴裡。

「現在怎麼樣?」希爾問,有些擔心。

「還能怎麼樣,」喬裡聳聳肩,「當然是處處被教訓了,我還說是什麼樣的傢伙這麼不知死活,現在看來……」他繼續啃著雞翅,斟酌了一下用詞,「看上去果然是副一身刺兒的樣子,欠教訓呢……他以後會成為我的常客了。」他肯定地說。

希爾覺得腦袋大起來,「希望那幫混蛋有節制點,不要弄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放心,他們有常識,」喬裡頭也沒回,擺擺手道,「再說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出幾條人命又不是壓不下去……」

「這是醫生該說的話嗎,」希爾笑著說,「這裡雖然偏僻了點,可是也挺方便了,除了女人,該有的東西也不缺什麼。」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喬裡用餐巾紙抹抹嘴,考慮了一下用詞,「好像法律那東西完全拒絕光顧這裡一樣……」他咧嘴笑笑,「簡直就是擁有另一套規則的孤島,所以我每次休完假來這裡,都有一種跑到遙遠的異世界的感覺。」

反正這裡本來就叫孤島監獄,希爾想。喬裡說的沒錯,在這裡違法的事被縱容著,並且光明正大,這裡實行的是另一套完全不同的規則。

還是注意一下好,希爾歎了口氣,希望那小子快點接受教訓,學乖一點,他還真不太想在自己的轄區鬧出人命。上頭肯定又會一陣好念的。

 

在這個如果喬裡所說,「異世界的孤島」上當管理者,人很容易變得殘暴。人一旦擁有了權力,總會產生相應的欲望。人類從不是經得起誘惑的生物。這些話在這裡得到了確切的體現。

孤島監獄只關押重刑犯,管理上的相對鬆散是因為監獄的位置是與世隔絕的。得不到渲瀉的獄警們經常會「光顧」他們的囚犯們,希爾走過走廊時看到一間辦公室的燈亮著,一個倒楣的傢伙被銬在桌子上,而他的一個同事正一臉享受,他甚至是衣衫整齊的,只把長褲褪下了一點。希爾歎了口氣,體貼地替他關上門,剛來時他對此難以接受,但當身邊所有的人都覺得這理所當然時,他也開始覺得可能就理應如此吧。

而今晚這種事似乎非常的願意光顧他,在他巡視過浴室的時候,聽到裡面的水聲,還有人在裡面洗澡。他打開門走進去,那是一個大的淋浴間,然後他看到這樣有趣的一幕。

幾個男人正在淋浴,其中一個拿起一塊香皂,可是那小東西不聽話地從他手中滑出來,落到一個黑髮男人的腳邊……

這是一個常見到爛熟的戲碼,希爾繞有興趣地看著,黑髮的男人還在無知無覺地淋浴,他似乎有南美的血統,皮膚是很漂亮的深色,希爾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筆直的長腿,緊翹的臀部,他的臉龐是一種很柔和的帥氣,希爾記得他的名字是叫林亞斯,這些特質應該讓他剛進來就被盯上了。

另外三個淋浴中的男人使了一下眼色,其中一個裝作彎下身去撿香皂,靠近毫無防備的林亞斯,然後猛地拉住他的腿!

林亞斯一個不留神,被拉得幾乎摔倒,另外兩個男人立刻一擁而上,一個向他的小腹猛擊兩拳,林亞斯還沒反應過來就挨了幾下,完全處於下風。可他也不是省油的燈,幾乎是只憑著本能,朝著眼前的攻擊者狠狠一拳,而且顯然他很懂得打架,一拳正中對方的鼻樑,鮮血霎時迸流而出,和地上的水流混合在一起,看上去怵目驚心。

可是其他幾個也是打慣了架的,見血除了讓他們更加興奮外絕不會像女人一樣頭暈和尖叫,他們並不準備就此放過他,另一個男人一肘重重擊打在林亞斯的後頸,黑髮男人修長漂亮的身體幾乎是立刻軟了下來,他掙扎著想站起來,一個男人一把抓住他微長的黑髮,強迫他抬起臉,他臉上茫然和驚嚇的表情很讓男人們興奮,他下意識想掙脫,可是手臂被狠狠扭到背後,跪在他身後的男人猛地分開他的雙腿,一根粗糙的手指從他的後面插了進去……林亞斯反應過來這些傢伙想幹什麼,他驚怒地試圖掙扎,大叫道,「放開我!狗娘養的——」

手指繼續向裡面探索,他被死死固定住,只能無力地任那東西繼續進犯,看來這幫傢伙很精於此道……他感到身邊男人興奮的呼吸,感覺到一陣恐懼……

「好了,住手,夥計們。」希爾微笑著道,拍拍手,喚起對方的注意。四個男人一起轉頭看向他,其中三個的臉上寫滿了被打斷的時的怒火。希爾笑的一臉無害,老實說,打斷泄欲中的男人確實是件可怕、而且很不人道的事。

不過一般如果剛好撞見這種事,他還是會管管的,好歹他也是個獄警。而且他並不是很喜歡這些以多欺少的傢伙,他看得出來,一對一的話這幫人說不準沒一個是林亞斯的對手。

「看來我是打擾到你們了,」他微笑著走過來,用警告的目光掃過幾個不服氣的男人,「為什麼你們還不去睡覺,而要賴在行兇現場呢?各位現行犯?」

他感覺得幾個高大男人憤怒的殺氣,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打擾到他們做這種事……希爾的手放在腰間的警棍上,思量著真動起手來自己的勝算,要是他們真衝動起來……唉,今晚真是諸事不順。

可是這幾個人顯然還比較識趣,領頭的男人身體僵硬地走出去,顯然帶著極大的怒火,其他幾人見狀,也無聲地跟著離開了。

希爾松了口氣,這會兒才覺得裡面一層襯衣已經濕透了,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浴室太熱,不過獄警有時倒也算是件刺激的工作。他轉過頭,林亞斯正狼狽地站起來,「謝謝你。」他真誠地說,被水打濕的頭髮有些打卷地落在他額前,睫毛下黑色的眼睛好像透明的水晶一般。希爾聳聳肩,轉身往外走,口中道,「這次是剛巧被我撞到了,下次你就自求多福了。」

「下次我會小心。」 林亞斯跟在身後走出去,隨手拿起浴巾裹在腰間。希爾聽到他聲音中的不善,回頭警告道,「你最好不要亂來。」

「怎麼會?」 林亞斯露出一個溫柔中帶著銳利的笑容,傻瓜都看出他腦子裡的盤算。希爾搖搖頭走出去,關在這裡的沒有一個省油的燈,只要他們不搞到太大他也不想管。

他愣了一下,停住腳步,他很意外又能碰上奧雷。這樣子看奧雷的五官實際上很好看,那是一種很乾脆凌厲的線條,毫不拖泥帶水,希爾打量他,他似乎剛洗過澡,頭髮還濕淋淋的。——那些事應該是那些傢伙等他離開才開始幹的。至於表情還是老樣子,——雖然還活著,但仍舊是一臉冷漠,帶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

希爾露出一個微笑,友好地招呼道,「奧雷,你的腳好些了嗎?」

奧雷看了他一眼,「好了。」他簡短地回答,拿起換下的衣服走出去,希爾注意到他的腳的確好了大半,恢復力確實很驚人。

「恢復力很不錯。」從希爾身邊走過時,員警溫和地道。奧雷看也沒看他一眼,走了出去。

希爾跟著他離去的背影轉過頭,他帶起的微風拂過他的頭髮,他很喜歡看他走路,有著絕妙的平衡感,運動起來總是讓看的人感覺十分舒服。他真的活得還不錯呢,希爾想,不應該會這樣的。

林亞斯換好了衣服走出來,注意到希爾的視線,看了奧雷的背影一眼,撇撇嘴,「他最近好像要倒楣了。」

希爾驚訝地轉頭看他,後者立刻露出溫柔的笑容,「不會搞出人命,警官。」然後他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去,似乎仍在盤算以後的復仇。

這小子在用這種方式還人情,但是希爾不確定這個消息對自己是否有用。確實,這麼久的寧靜想必是醞釀著更大的行動,不過……既然不會搞出人命,那麼也不關他什麼事。他看著那人消失的走廊,他優雅矯健的背影的殘影似乎還留在那裡,走路的姿態好看的驚人,他搖搖頭甩開那些,他決定不管這件事,他也管不了這件事。他只是個小小的獄警而已,別人都在縱容著,他沒有理由去當異類。這可不是漫畫情節,他也不是超人。

最好奧雷不死又能學到些教訓,那樣他可以省下很多事,他在心中這樣想。

 

平靜的日子在懸崖邊搖搖欲墜,但依然在繼續。當然不管它掉不掉下去希爾是管不著的,就算掉下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但他意外地覺得有點緊張,平時注意力會有點不自覺地追隨著奧雷,而當他發現自己的這種行為後總是懊惱地收回目光。

醫務室。

「我猜他們得在這裡和我做伴兒超過一個月,」喬裡正在和希爾閒聊,「打我來到這裡傷號就沒斷過,而且個個半死不活。」

希爾歎了口氣,奧雷的事還沒開始,現在有更大的麻煩等著他,林亞斯的報復開始了。「他們會不會落下終生殘疾?」他問道。

「沒那麼嚴重,林亞斯下手還知道輕重,那小子很會打架,聽說他在貧民區長大。你們要不要管?」

「這屬於報復行為。」希爾說,想起不久前在浴室看到的場面。「用不著管那檔子閒事,是那些傢伙先對林亞斯出手的,失敗了就要承受代價。」

喬裡聳聳肩,「那小子長得不錯,難怪那群野獸會打他主意,可是難道都沒人注意他是個烈性炸藥?」他笑。

「看來最近會很熱鬧。」希爾說,「這裡雖然無聊,但這些也不失為一個餘興節目,好好欣賞吧,醫生。」他走出去,巡視的時間到了。走時他聽到喬裡在後面感歎,「血肉橫飛的地方。」他說。

希爾沒有回答,但他想他很贊成他的話。這裡真是個鬼地方,明明是政府部門,卻等級森嚴又唯暴力至上。不過還好,他對自己現在的位置頗為滿意,——總比待在牢裡被人雞姦好。

他走過院子的時候正是放風時間,囚犯們走來走去,奧雷靠牆坐著,瞇著眼睛在曬太陽。希爾猶豫了一下,走過去。他想他該和他說說話。

「我注意到你一點傷都沒有,這很不正常。」他說,在他面前站定。奧雷睜開眼睛,希爾在他身上投下一大片陰影。「你擋到陽光了,長官。」他說。

希爾轉身在他旁邊坐下,溫暖的陽光再次灑到他身上,奧雷滿意地瞇起眼睛,希爾古怪地看著他,他很少看到這個殺氣騰騰滿臉寫著危險的囚犯如此安靜的樣子。

「我說,」他乾咳一聲,「我想和你談談。」

奧雷沒理他,他遞了根煙過去,前者終於睜開眼睛,接過他的煙放在唇中,「談什麼?」

雖然是在監獄裡,可是那絕不代表嚴禁一切奢侈物。哪所監獄裡都有這樣的人,——只要有錢什麼都弄得到,而煙是最受歡迎的物品之一。

希爾幫他把煙點著,看著奧雷深深吸了一口,他闊別煙草很久了,表情中有一種滿足感。看到對方有了點精神,希爾開口,「根據我的經驗,這麼長時間的安靜應該是次大動靜,你是幹什麼了不得的事惹著他們了?」

「他們看我不順眼。」奧雷說,享受他的煙草。

「我知道,但我有些擔心……我不希望搞出人命,你得小心點兒!」希爾正色說。

「你請我抽煙,就是為了希望我別死掉?」奧雷看了他一眼,「承蒙好意,我會努力的,長官。」

希爾沒有說話,他找不到什麼話說,可是他也不想走。兩人默不做聲抽了一會的煙。好吧,我想我只是想找人說說話而已,希爾想,這鬼地方太糟了,你沒法和一個強姦犯說話,而這裡所有的員警幾乎都有過類似的罪行,或是冷漠地看著這件事發生……當然我也是,可是我覺得良心受到譴責。

奧雷曾有不錯的出身,之前也沒有任何案底,雖然他殺了三個人,沒有在法庭上為自己做任何辯護。可是他總覺得他是他可以說話的對象,也許是因為奧雷剛到這裡還未深諳其味的關係,他看上去像個「正常人」。所以他想找他聊天。人無法抑制住自己的傾訴欲望,他這麼自我安慰。

「我不喜歡這地方。」他輕聲說,「好像沒有太陽,暗無天日。」

「今天陽光不錯。」奧雷莫明其妙說,金色的光芒暖暖的灑下來,他把煙蒂撚滅,希爾再遞給他一根。

「我不是這個意思,」希爾說,「我只是說這裡真他媽是個鬼地方!難道你不覺得嗎?」

「我以為你們『統治階層』不會這麼想,」奧雷攤攤手,「甚至下面的囚犯也不全這麼想,他們照樣有說有笑。你不需要有這麼重的罪惡感,大家都這麼幹。這個叫做……呃,群眾性格,基於無意識的從眾心理。」

「你讀過心理學?」希爾說,隱隱回憶起簡歷上似乎有過類似記載。

奧雷抽了口煙,「哼,這是我收費最便宜的一次。」

「你不該這麼說,這是不對的,是不對的……」希爾搖搖頭,「不,也許錯的是我,是我從小的教育有謬誤,這裡的,甚至外頭的人都這麼想,弱者服從強者,沒有平等也沒有人權。如果我和一切格格不入,那麼大概是我錯了……」這世界本來就是暗無天日的。

「我不這麼覺得,不過我可說不出什麼大道理來,我覺得你人還不錯,我是說……」他想了一下,「有沒有女人和你說過,這樣的矛盾讓你看起來很有魅力?」

希爾覺得心跳停了一拍,「沒有……」他小聲說,「我想我是錯的……你真這麼覺得?」

奧雷聳聳肩,「我不知道你幹嘛和我談這個,不過我幫不了什麼忙,長官。」

希爾撓撓棕髮,說不出為什麼感到有些失望,「你為什麼殺了那三個人?」他轉移話題。

「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聊這個。」旁邊的人態度一下子冷淡下來,雖然他態度本來就不是很熱情。

「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了?」他奇怪地看著緊盯著自己的奧雷。後者笑起來,「哦,你在和我說對不起?我很意外,很久沒人和我說這個詞兒了。你看……那件事我真的不想提,也許以後我會想說,等我們再熟點以後……」

希爾愣愣地看著他,他無法形容那一瞬間的某種心悸——那個人的笑容。他第一次看到他笑,他並不喜歡笑。可是他的笑容竟然是孩子氣和純真的,黑色的眼睛中是如此直白讓人震撼的快樂,彷彿陰霾的雲層上射下的陽光,幾乎是讓人難以直視的耀眼……

就是這個……他想,捉住這個笑容,這線來到地獄的陽光……

在他笑容未斂時,希爾迅速靠過去,吻在他的唇上。

奧雷顯然沒有反應過來,嘴唇上的咬噬和暖意讓他莫明其妙,剛才還和平聊天的同性在下一瞬間強吻了他!在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重重一拳擊在希爾的小腹上!

黑色的眼睛迎向藍綠色的眼睛,沒有人說話。希爾慢慢站起來,遠處看到情況不對地趕過來的警衛大叫著什麼。也許我該道個歉,希爾想,盯著奧雷的嘴唇,他很想品嘗那個味道,他不確定自己是否做的過火——這裡的員警都是這麼幹的,甚至比他過頭多了,而他們從不道歉。

「我想要你。」他說,向他微笑。他們都是這麼說的,對自己看上的囚犯。囚犯沒有人權,他想要的話,就可以得到他。

奧雷皺起眉頭,扯動一下嘴角,「哦……骯髒的同性戀。」

他迅速被兩個警衛抓住,被狠狠踢了兩腳,他黑色的眼睛看著他,「你和他們一樣?真噁心。」

希爾站在那裡,覺得自己受到了十分嚴重的傷感。他剛剛溫暖起來的心被鋒利的冰刃穿過,剎那間變得寒冷,痛苦,麻木。

奧雷看著一臉快哭出來表情的希爾,心想自己是不是說得過分了點兒,他動了下嘴唇,並沒有說出什麼。接著他被警衛押離了現場。

 

「雖然你不說,但我知道你被侮辱了。他們已經狠狠教訓過他了。」警衛隊長昆斯喝了口咖啡,「我們也許可以容忍被別人侮辱,但囚犯絕對不行,他們得曉得自己的身份。他們是下等人。」

「我以為他們就人權方面和我們平等。」希爾無精打埰地說。

「人權?在這裡沒有,」昆斯嗤笑,「想想過去的奴隸制社會,希爾,就是那麼碼事兒,這裡和外頭的社會不同步。好好享受奴隸主的樂趣,這兒你是主子,想幹什麼都行,我建議你幹他!」

「哦,我不想幹他。我想宰了他。」

昆斯大笑起來,「看來你還惱著呢,別這麼認真,希爾。我要下班了了,相信我,他已經被教訓過了。再說牢裡那班人渣今晚可會動手了,你的氣該出了。打起精神來。」他拍拍他的肩膀,走出去。

我想宰了他!希爾默默地抽著煙,不,我的氣可不是揍他一頓就出得了的。那種他給我的痛苦和侮辱……我想把他放在腳下踩碎,我憎恨他,我想……

他狠狠把煙蒂撚碎,我有這個能力,我可以主宰他的生命,我要他怎麼樣他無法反抗,這裡就是這樣。我有這個……權力……

 

希爾對昆斯說的「動手」的事有點介意,所以晚上巡邏時特地去早了一點。他不想錯過什麼。

囚犯們並沒有睡,他踏進鐵門時,就聽到牢獄深處傳來低沉的呻吟聲和掙扎聲,還有……喘息聲。牢房裡彌漫著一股曖昧的氣息,他緩緩走過去,聽到皮鞋與地面摩擦的聲音,他很快注意到聲音是從奧雷的牢房裡發出來的。

「哦,天哪……」他在牢門前站定,走道上的小燈開著,使他可以隱隱看到牢房裡的情況,雖然不真切,但已足夠他為那冰山一角而低歎。彷彿所多瑪的邪城,裡頭散發出鮮血和精液的檀腥,充滿肉欲與邪惡的氣息。

牢房裡一共五個人,其中一個是狂歡的對象。——只要給獄警點錢就可以換房間,這大概也是昆斯知道有「動靜」的理由。希爾不知道這種行為已經持續了多久,他們應該準備在巡視的時間之前結束的,但即使現在他站在這裡,高度興奮的男人們仍沒有注意到他。

他很意外他們會用這種方式對奧雷「動手」。

那個男人被放在中間,兩個性器同時在他身體裡抽送,一個男人捂著他的嘴,但這種行為看上去是不必要的——希爾相信真動起手奧雷並不是盞省油燈,但現在他看上去已經虛脫了,他軟軟地靠在另一個男人身上,沒有任何反抗。男人們的裸體糾纏在一起,旁邊還有些……排隊者。

他扯出一個笑容,這場面太好笑了,中午還在說他是「骯髒的同性戀」的傢伙晚上卻在被一群男人強暴,同性的性器在他身體裡抽插。這報復的法子……可真妙。兩個男人達到高潮,毫無顧忌地在他身體裡留下精液,這就是男人之間這麼幹的好處,不用擔心懷孕。而且這些男人顯然饑渴很久了。

奧雷被摔在地上,另一個男人抬起他的臀部,插了進去。而他竟然還沒有暈過去。他是第一個看到希爾的人。

他的嘴被捂著,可是那一雙黑色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希爾說不清那裡面有些什麼,而他竟覺得有一瞬間的驚慌。這時一直站在黑暗中的林克看到了他——他是這幫人的老大,看樣子已經爽過了,正拿不準要不要再來一次。

希爾也看到了他,他直視牢房深處那散發著亮光的綠色眼睛,林克看上去有點驚慌,希爾來的比他計畫中要早,可是在與他對視了五秒鐘後,林克笑了,「不用捂著他的嘴了。」他說,奧雷身後的男人放開手,被施以暴行的人並沒有大叫。

即使他大叫,最好的結果就是能引來巡視的獄警,阻止這場噁心的輪暴。可是現在那個員警就站在那裡,繞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像在看場全息版的色情片,就差沒動手自慰了。

黑色的眼睛直直盯著他,希爾冷冷看回去,林克輕聲開口,「要不要一起玩玩,長官。」

希爾沒說話,他的眼神寫著「你們繼續,我想看」。林克露出微笑,走過來。

奧雷突然用手抓住鐵欄,他的手上沾著鮮血,臉上也有傷,不知道是被囚犯還是員警打的。他沒有說話,黑色的眼睛死死盯著希爾,漆黑的像不見底的洞。不說話,只是盯著。

就在希爾想移開眼光的一瞬,林克從後面抓住奧雷的短髮,把他半提起來,他的手也被拽離了鐵欄。希爾瞇起眼睛,那個人的身體暴露在他的目光下。果然是十分性感的身材,強健卻不蠢笨,肌肉的線條透著力量與野性,輕易可以點燃人的欲望。

黑色的眼睛還是盯著他,僅管被拉的被迫揚起,可是始終沒離開希爾的臉。倔強的唇緊抿著,一片讓人窒息的沉默。希爾深吸了一口氣,他並沒有再看奧雷的雙眼,他不自覺向前走了一步,下面有更讓人血脈賁張的光景吸引著他的視線。

——奧雷的雙腿被後面的男人大大的張開,在離他不到半米的距離。小燈的光亮讓他可清晰地看到他的分身,那之後的洞穴正緊含著男人的性器,後者在用一種極度愉悅的姿勢抽插和享受著,性交的晃動帶著說不出的淫亂。男人把他抬得高了些,以便希爾看得更清楚,可模糊的燈光僅能讓他看到穴口因為抽插流出的精液和鮮血,和隱約感到他痛苦收縮的肌肉,他看不到更細微的地方,但那種曖昧極大地增加了誘惑,讓他感到下體一陣發緊。

他並沒有伸手去掩飾,他又上前了一步,蹲下身子,試圖看得更清楚。只是一個瞬間,他注意到奧雷的眼睛閉上了,沒有再看他。

「請慢慢欣賞,長官。」林克說。

狐狸

發表評論

評論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