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看什麼,沒看過人殺人嗎

第一章

 

 

 

黑色的工地旁,路燈閃爍了起來,陳末抬頭看著一閃一閃的路燈,按著發疼的腦袋,痛得快要喘不過氣。

 

工地裡頭,傳出悶悶的聲響,一聲一聲的撞擊,是重物打擊的聲音。

 

不該過去、不該過去!

 

陳末這麼告訴自己,但他的腳卻不聽從自己的心意,自己抬起來,朝著聲音傳來的地方走了進去。

 

漆黑的工地,因為外頭的路燈閃爍而氣氛詭譎非常。

 

陳末站在入口處,看著工地內的景象。

 

蓋到一半的水泥建築,四處散落著混泥土堆和磚塊,一個長頭髮的女生趴跪在骯髒的地上,手裡拿著磚頭,一下一下地往地上的東西打。

 

當「她」聽到陳末的腳步聲,緩緩抬起頭來,鮮紅色的血液從「她」的額頭上流下,經過眼睛,滑過臉頰,沿著下巴滴下。

 

「她」身上的學生制服被扯得亂七八糟,腳上沒有鞋子,只有一雙沾滿污泥的骯髒襪子,一切都在彰顯著發生了什麼事。

 

「她」看著陳末,露出了一抹笑容,那抹笑容看起來十分恐怖,聲音隨著「她」裂開而滲出血的嘴角傳出,低沉而沙啞:

 

「看什麼,沒看過人殺人嗎……」

 

地上倒著一個腦袋已經碎開,面部被砸得血肉模糊的男人。男人的黑色帽T下是噴濺而出的血液和腦漿,女生把視線移回男人的臉上,繼續一下一下地打,嘴裡不停喃喃唸著: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黑色的天空突然劃過閃電,而後雷聲才至,轟地炸開,震得人心臟發顫。

 

閃電讓一切明亮起來,照出了那個女生的容貌,被欺凌過的面孔,慘白得駭人。

 

「她」臉上笑容扭曲,深黑的眼裡帶著瘋狂,拿著磚頭的手指蒼白,落下的力道奇狠無比。

 

男人的身體抽搐著,也是一下一下,又一下。

 

一滴雨掉在陳末臉上,而後大雨滂沱,在轟隆隆的雷聲中,那一聲又一聲的「殺了你」無法被掩蓋,清晰地傳入陳末的耳裡。

 

 

 

陳末深吸了一口氣,從夢中醒來,他猛地從床上坐起,捂著激烈起伏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氣。

 

冷氣運轉的房間裡,雞皮疙瘩爬滿陳末的手臂,他渾身被冷汗濕透,接著巨大的疼痛一下子從腦袋深處炸開,疼得他閉起了眼睛。

 

心臟重重跳動著,情緒久久無法平復,讓陳末顫抖了起來。

 

一分鐘後,陳末才好了些,但他還沒從夢境中緩下,旁邊突然傳來了一陣聲音:「又夢見什麼了?」

 

陳末嚇了一大跳,差點從床上跳起來。

 

他定睛朝聲音來處一看,忍不住對那個坐在他房間角落書桌前的身影吼道:「姨,都跟妳說不要隨便進我房間了!我十八歲了,隱私,妳懂不懂隱私兩個字怎麼寫!」

 

坐在房間角落的蘇照攏了攏好幾天沒洗的長捲髮,眼下一圈青,悠悠地喝了一口黑咖啡後說道:「唉呦我的小末末都長這麼大了啊,以前作惡夢時會跑到姨房間裡抱著姨哭著說要和姨一起睡的可愛小寶貝到哪兒去了呀?姨真的好懷念呢!」

 

「出去啦!」陳末朝著蘇照吼。「去洗澡,渾身臭味!」

 

蘇照瞥了陳末一眼,這才慢慢起身,拉起自己的醫師長袍嗅了嗅:「有味嗎?我怎麼不覺得?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你應該說姨是香的,就這麼趕姨走,姨真是傷心……呢……」

 

蘇照頓了頓,臉上興起促狹的笑:「還是你夢到了什麼不能言說的內容,弄髒褲子了?別不好意思嘛,姨懂的!唉呦,我們小末末都到這年紀了啊……來,讓姨這專業的來,幫你看看發育正不正確,那裡有沒有長歪……」

 

陳末臉猛地爆紅,拿起床上的記憶枕就朝著蘇照扔去。

 

蘇照被記憶枕給扔了個正著,「叩」地一聲撞牆的同時,被手上的黑咖啡潑了滿身。

 

陳末嚇了一跳。

 

蘇照暈了一秒後才回過神來,她緩緩轉向陳末,怒道:「臭小子敢打我,不想活了!」

 

說完把咖啡杯放下,立刻撲到陳末的床上,壓著陳末就揍了起來。

 

 

 

♥ ♥ ♥

 

 

 

做惡夢後的虛弱日常,陳末拿著大瓶裝的止痛藥吞了兩顆。

 

今天不知道為什麼睡得特別晚,吃過藥後腦袋變得暈沉沉的,整個人像是還沒醒過來一樣。

 

他打開冰箱拿出一盒便利商店的蒸餃放進微波爐加熱,就在客廳裡吃了起來。

 

蘇照穿著醫師袍在沙發上睡得四叉八仰,發出的鼾聲震天響,嘴角還流口水,完全沒半點女人樣。

 

陳末用腳踢了踢蘇照:「回房間睡,別總是睡沙發!」

 

蘇照翻了個身繼續睡,嘴裡喃喃唸著:「再五分鐘、再五分鐘就去巡房……」

 

蘇照的工作強度太高,已經連續五天在醫院值班沒回家了,陳末沒辦法,只好拿了張毯子把蘇照給蓋了,又把客廳的冷氣調高兩度,吃完蒸餃看了看手錶,這才換了衣服出門。

 

九月的夏天,熱浪席捲全國,溫度飆到十六年來的新高,新聞播著哪個地方有人因熱衰竭而死。

 

今年更是缺水嚴重,水庫見底了,政府發出呼籲全民節約用水的同時,一旁的跑馬燈還顯示著鎮瀾宮要舉行祈雨儀式,一會兒反對黨和執政黨的議員就吵了起來,一邊說迷信,一邊說祈雨其來有自,兩方差點又要幹起架來。

 

公車候車亭旁,陳末隔著櫥窗看了電器行裡的電視一會兒,身上就被流下來的汗水給打濕了。

 

乾淨的玻璃窗映出了他的容貌,酒紅色的短捲髮翹得亂七八糟地,還有一對灰色狹長的眼睛,五官輪廓略深,嘴唇又薄,長得也高,沉默不笑的時候很容易就給人一種壓迫感。

 

陳末抬頭看了一下萬里無雲的藍天,喃喃說道:「應該不會下雨……」

 

公車到站了,他把黑色帽T的帽子戴上,蓋住大半張臉,修長的手指插進褲子口袋裡,縮起肩膀,走上車拿卡嗶了一下,往後抓住扶手站著,眼睛看向窗外景色,模樣就和尋常的路人沒什麼兩樣。

 

 

 

下午五點多,剛好是高中生放學的時候,公車停站,車上顯示著「至聖高中」,車子一停,一堆穿著校服的高中生就擠上車來。

 

陳末被人群逼得往後移動,大熱天的,夾雜著學生的汗臭味,那味道簡直不要太好聞,陳末皺了皺眉頭,剛想再往後移一點,就被幾個學生給推得差點跌倒。

 

陳末瞥了那些人一眼,無意中瞧見了個綁馬尾的女學生冷著一張臉,神色蒼白地抱著肚子。

 

他仔細看了那女學生的長相一眼,而後將視線移開,往窗戶外頭看去。

 

他想起了自己做的那個夢,是那個人……

 

緒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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