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RPS】不醉
其實起因只是一條信息。
今天是他作為榮耀手機大使的正式官宣,他在宣傳片裡穿著寬鬆款的白色衛衣,裡面套著件再簡單不過的白T恤,染成灰藍色的發很低調,帥得隨性瀟灑且迷人。但有粉絲注意到了他那件普普通通的白T,很快就被扒出他胸前的英文刺繡和上個月初朱一龍的某件私服是同款,其實本來也沒什麼,畢竟這雖然是個獨立設計師的小牌子,但圈內人穿的不少,又是18年的新款,撞上最多被微博上調侃兩句青藏高緣,一個美妙又引人遐思的巧合。
但這世間哪來這麼多巧合。
朱一龍大概是片場休息刷微博的時候看到了這條視頻,微信上主動戳了他一下。
【恭喜啊,終於正式官宣了。】
他飛快地往輸入框裡打字【謝謝龍哥哈,我這不是得抓緊跟上你的腳步嘛】,臨發送前又猶豫了,想了想在最後加了一個捂嘴笑的emoji,才按下發送。
那邊靜了一會兒,忽然又冷不丁彈出來一條。
【你們那邊拍攝還能穿私服嗎?看到眼熟的白T了。】
白宇戳開列表找出一個大笑的表情,回道【巧了麼不是,我那天就是穿著去上班,結果服裝師非說我這件搭那個外套比較好看,就直接這麼拍了。】
他發送完這一串,對面很久都沒再回復,白宇等到手機暗下去才意識到朱一龍應該是繼續回去拍戲了,也是,這才幾點。他看到黑屏反光裡的那張臉,抬了抬眉毛,有點笑不出來,裡面的人嘗試著彎起嘴角,但像是有鉛塊墜在兩邊,搖搖晃晃,怎麼都顯得僵硬。
是不是做得太明顯了。他想。
他其實做好了對方萬一對這個敷衍意味十足的答案提出質疑時的心理準備,只要對方更進一步地逼問,他就隨時可以豁出去把這顆心剖個雪白通透呈到人眼前,但朱一龍一向足夠貼心,貼心到有點殘忍,他總是很溫和地接受他給的各式各樣的藉口,從不追問。
白宇後來決定把這歸類為朱一龍對他的信任,好像這能讓他稍微感覺好受那麼一點。
白T是他幫他們倆一起買的,他龍哥自己穿衣一直很隨意,舒服好穿就行,也沒有太多紅了的自覺,所以他的衣櫥很有一部分是由龍母親手置辦的行當,偶爾也有身邊好友看見不錯的款式順手給他捎兩件,朱一龍也都欣然接受,想起來就會找機會穿,含蓄地表達謝意。
白宇覺得以他和朱一龍目前的關係,難得送件同款大概也不會顯得奇怪,他那些朋友就總送,除了沒事就愛挖地三尺嗑糖的cp粉,一般沒人會把同款當回事,他給人寄過去的時候還忍不住微信上留了個言,說買兩件八折,勻你一件啊龍哥。
發出去不久他就後悔了,總覺得這話好像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可早過了兩分鐘的時限,想撤回也已經來不及,還好朱一龍後來看到了也只是簡單回了句謝謝小白,外帶一個可愛的微笑表情。
不過後來他在微博上看見前線po出的上班圖,朱一龍穿著他送的那件白T,戴著鴨舌帽和黑口罩,腦後一個俏皮的小揪,顯得人格外清爽漂亮,底下評論裡一溜兒的表白讚美,白宇往下翻了十幾條,也忍不住跟著心裡湧上一點驕傲和竊喜。
只不過那就像是被一根針慢慢地扎進去,扎出一個眼,那點開心是真的,酸澀也是真的。
他猜朱一龍應該沒特意關注過那件衣服的設計理念,雖然淘寶上隨便一搜就能看到,但那個人不太擅長搞這些緊隨潮流的東西,他甚至不怎麼習慣網購,總覺得不夠踏實。
白宇第一次見他的時候,覺得這人長得這麼好看,怎麼性子這麼慢,明明是濃墨重彩的眉眼,氣質卻低調得不像話,還容易拘謹,像只長著雪白小卷毛的漂亮羊羔,慢吞吞地呆在角落裡嚼著草,不怎麼說話,也不怎麼笑,朱一龍不笑的時候會顯得有點嚴肅,怪他模樣生得太好,繃著嘴角也像是小說裡走出來的冰雪美人。
融化冰山對於他這樣活潑熱情的小太陽性子而言,更像是一項與生俱來就熱衷的有趣挑戰。
美人嘛,誰會不喜歡看美人笑呢。
他每天想盡辦法地逗對方說話,插科打諢,皮得像個沒滿三歲的孩子,繞著他的龍哥上上下下,見縫插針地開玩笑。鎮魂那時候三個月就要殺青,時間緊任務重,沒有那麼多時間留給他們慢慢進入狀態,作為倆戲份最重的男主,白宇覺得自己挺有義務幫朱一龍早點熟悉彼此,再說了,這活兒他攬得心甘情願,樂此不彼。
那三個月的時光,從末春一直流淌到盛夏,每一分鐘都是充實而飽滿的,後來隔得久了他再回憶,總覺得那段日子他像是困在一個不太真實的彩色泡泡裡,浮浮沉沉,也許是炎熱的天氣和過度忙碌的日程逼得他無法清醒,他沉在角色裡,沉在一段不屬於他的故事和情感裡,當最後殺青的那天到來時,他都還有些朦朧的恍惚感。
他不再是趙雲瀾了,他又變成白宇。
殺青宴的那一夜大家都有些興奮過頭,不少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又哭又笑,他沒什麼胃口,以為是前幾天中暑的後遺症,但敬酒的人多,他也笑笑來者不拒,喝得微紅了眼睛。北方人豪爽,他酒量不差,只是肚子裡沒墊多少乾貨,灌多了胃就有些難受,但他不是願意掃興的人,也許和在場的許多人都是最後一次相聚了,再見不知何時何地,沒必要矯情。
他喝得頭昏腦漲,但下一杯酒敬過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舉起杯子,然後旁邊伸過另一隻杯子搶在他前面跟人碰上,清脆的一聲響震碎了他七分醉意。
小白病還沒好幾天呢,我替他喝吧。
朱一龍從落座到現在就沒喝幾杯,他酒量普普通通,長得漂亮過頭,一般人也不太好意思強灌,像是在欺負人,便大多把目標都轉移在了大大咧咧又好說話的白宇這頭。
誰也沒料到朱一龍會站出來主動幫白宇擋酒,白宇自己都沒想到。
席上一靜,緊接著就是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開始吹口哨起鬨,大家多多少少都灌了幾杯下肚,藉著酒精的渲染,開起玩笑來也是肆無忌憚。
劇裡恰好也有那麼一場沈巍幫趙雲瀾擋酒的戲,在場的人都知道,底下零零星星地開始喊著沈教授真是護妻狂魔,沈教授又看不下去了,還有人大著舌頭模仿劇裡的臺詞語氣,說我不准你們灌他。至於紅姐帶頭那一幫子腐女,更是一臉掩不住的姨母笑,眼底寫滿我搞到真的了。
白宇愣愣地側頭看向仰頭喝酒的朱一龍,他垂著眼,睫毛很長,黑壓壓地微顫著,輪廓清晰的喉結上下滾動,頭頂的大幅水晶燈晃得他目眩,他眯了眯眼,忽然就覺得他像是還在一個夢裡,他都快爬出來了,又被這一杯沒落進他腹裡的酒醉得狠狠一腳跌了回去。
大概是因為這夢原有的結局到底有缺憾,不夠圓滿,而他又那麼喜歡趙雲瀾這個角色,他不忍就這麼簡簡單單地走了出去,再也不回頭。
他悄悄看著身邊放下酒杯,唇角還帶著一絲水漬的男人,對方側過頭,對著他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睛亮亮的,裡邊盛著一片璀璨明亮的星空。白宇忽然感覺自己有點醉了。
那時候他以為還沒出戲的,還捨不得出戏的人,不止他一個。
後來想時也會覺得有點好笑,他龍哥入戲狀態相對緩慢,可出戏時卻遠比他想的要乾淨利落,他偶爾閒著咂摸起那一晚後面發生的事,才覺著對方當時替他擋的一杯酒,活像是插進他心口的一把鈍刀子。
劇烈的震動之後,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疼。
但白宇自認是個還算合格的演員,戲裡能演,戲外迫不得已的時候,也還能奉陪著演幾場旗鼓相當的戲。
說實話,他出道以來也拍過幾部情情愛愛的戲碼,合作過各型各色的漂亮女星,吻戲甚至擦邊的激情戲碼也都不是沒有過,但好像也只是工作,投入時全神貫注,從角色抽離時也顯得挺輕鬆,尤其是近兩年,他出戲速度越發的快,所以他完全沒料到自己演完一部被改編得面目全非的兄弟情網劇,居然還需要負責售後。
他不演趙雲瀾了,他演自己,演一個已經出戏了的白宇。
他有時候覺得自己演得不太好,滿是等人看穿的破綻,有時候又懷疑他是不是演得太好,為什麼對方一直都沒看穿。
最最出格的大概就是今年朱一龍生日的時候,他那天正好排滿了通告和活動,可他獨在其中一場換了套衣服,黑白格子襯衫,白T恤,淺藍色的破洞牛仔褲,還有黑色的運動鞋,他知道朱一龍當天肯定不會知道這些,但他還是拿起手機在等候的化妝間裡拍了兩張自拍,等著對方發微博。
忽而結束以後不久鎮魂就快接檔,開播時間大致已經定了下來,劇組宣傳那邊提前跟他們兩人的工作室都打過了招呼,讓他們最近可以多一些互動,算是鋪墊。兩人的生日就算是一個不錯的合適契機。
晚上九點二十三分,朱一龍那邊編輯完微博發送,他很快就收到了特關提醒,但打完字上傳了照片又猶豫了許久,刻意便顯得不太真誠,像是單純為了宣傳而搞的把戲,他想了十幾分鍾,最後重新又拍了一張照片放上去。
格子襯衫那套他隔了一天才發,錯開了時間,但好像朱一龍沒有發現,沒有問他,可能是沒聯想到太多,亦或是將其也和其他人一樣視作了巧合。
這世間大多數的巧合,不過是用有心算無心,再在對方問起時故作灑脫地笑一笑回一句,是啊,好巧。
朱一龍有一根羽毛項鍊,白繩紅珠,他後來也去買了一條,黑繩紅珠,掛墜卻有意避開了同款,今年對方換了銀鏈,他便又跟著換了銀鏈,他一邊暗示著,一邊否定著,到後來他自己都快搞不清他在暗示誰,又在否定誰。
前段時間拍戲太忙,加上惱人的天氣,他在紳探劇組又病倒了,發起了低燒。但這回沒有誰會在第一時間察覺出他的異樣,跑去跟導演提醒小瀾瀾他好像不太舒服,他習慣忍耐,不喜歡拖累別人,更不想因為自己的一點原因耽擱了整個劇組的進度。只有那點熱度慢慢熬煮著他的時候,他會有點想念去年差不多同一時間,陪在他床邊給他倒了杯水讓他趕快吃藥休息的那個人。
他那時候甚至愚蠢而真摯地覺得自己是趙雲瀾,對方就是沈巍,那些關心是真的,愛也是真的。
但其實不是。
他是趙雲瀾,趙雲瀾並不只是他眾多角色裡的某一個,那是他重新演繹的自己,他和趙雲瀾在許多方面都太像了,他們有時候就是一個人,所以他一直,永遠也不可能完全擺脫掉趙雲瀾,因為他沒辦法擺脫自己。
劇裡的趙雲瀾留在了故事裡,但他身上仍活著趙雲瀾的影子,那本來就是他,可沈巍不在了。死得徹徹底底。
他在戲裡本色出演,但對於朱一龍而言,沈巍只是他的一個角色,出了戲便是過去式,那些深情都是假,愛意也都是假。和以前的任何一次,都沒什麼兩樣。
朱一龍的確喜歡他,他知道的,不是普普通通的喜歡,比那還多點。對方信任他,照顧他,也會無意識地去依賴他,只是那點喜歡與他想要的愛,終究還是不同。
他那麼聰慧通透的人,其實心裡再清楚不過了。
殺青宴那晚朱一龍扶著喝多的他回房間,他其實那時沒醉得那麼厲害,他只是有點貪戀對方溫暖又寬厚的臂膀,才敢拿酒當藉口,大著膽子將唇貼近對方透粉白皙的頸,低低地笑著叫了聲龍哥,又吹了口氣問他,你醉了嗎?
對方一動不動,僵得像座玉雕,側頸猛地掙出幾條淡青的血管,呼吸紊亂。他便自以為是地覺得對方和他是一樣的,覺得沈巍欠趙雲瀾一個擁抱,一個吻,戲內被強行截斷壓抑的那些情感在戲外總該有個傾瀉與圓滿,哪怕只一次。朱一龍欠他的。
我沒醉。
他下一秒聽到這個答案時幾乎是落荒而逃地往後猛退了半步,他沒有抬頭,不敢對上那雙眼睛,他只是伸手擋了下臉,重重呼出口氣,沒心沒肺地咧嘴笑了笑,對不起啊龍哥,是我醉了。
是我醉了。
才會遲遲陷在這一場早該結束的夢裡不願醒來。趙雲瀾和沈巍是相愛的,可他和朱一龍不是。
哪怕那雙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眸曾給過他多麼深情而溫柔的錯覺,也不過是因為那雙眼生得太好,長睫翩翩,看誰都帶三分情,他錯就錯在他將那三分當做了十分,以為自己和他人皆不一樣。
太傻。
白宇想,這一場酒他醉了快一年,差不多也該醒了,宣傳期過了,這一場盛夏的煙花也終於謝幕了,他們一起並肩見過了這世間最絢爛熱鬧的盛大,真心終有迴響,即便之後很久都不會再有同框,各自瀟灑,走過花路,偶爾聯繫,碰巧你有時間我也閒著,那就順便出來一起約個飯喝杯酒,也不算太過遺憾了。
故事理應如此收場。
晚上他下了班回酒店路上,忽然又收到某人的微信。
【出來吃夜宵嗎?我正好在附近。】
【來來來,龍哥難得請客必須來啊!】
他中途找地方下了保姆車直接攔了輛的直奔對方給他發的地址,是家巷子裡的小燒烤攤,露天的大排檔,鵝黃色的白熾燈泡將夜燙出了幾個洞,他有一點很輕微的近視加散光,看到逆光坐在那邊低著頭的男人一圈輪廓也都融在光裡,毛茸茸的,溫柔的不帶半點侵略性。
我下個月就要進新組了,拍戲的地方離這兒挺遠的,可能挺長時間不能見面了。
他面前放著一個玻璃杯,杯裡有酒,老闆端上一大盤剛出爐的烤串,橫在兩人之間,脂肪融化和孜然辣椒麵的香氣混合在一起,周遭傳來其他桌高談闊論,划拳大笑的聲音,幾乎將朱一龍的這句話淹沒在嘈雜的背景音裡。
但白宇卻聽得很清楚,半個字也沒漏,像是對方的聲音有著獨特的頻率,輕而易舉便能從一眾干擾中剝離。
他啊了一聲,摸著鼻子笑了笑,抬手直接拿過一瓶沒開封的啤酒,用牙一氣咬開瓶蓋,聲音拔高,笑得一臉坦然。
沒事兒啊,我後面也接了好幾部戲,天南地北的跑,說不準就剛好去龍哥你那兒了呢。人生何處不相逢啊,今朝有酒今朝醉唄。
他仰頭一口氣吹了半瓶啤酒,才渾不在意地擦了擦唇邊殘餘的酒液,朱一龍靜靜看著他,他微微垂下眼,飛快地掩住眸底的兵荒馬亂,嬉笑著從盤裡胡亂拿了串雞心遞給對方,吃啊,龍哥,不然一會兒就該涼了。
嗯,你也吃,多吃點。
最近我看你好像又瘦了。
白宇忽然就覺得一股莫名其妙冒頭的委屈死死咬住了他,那飄起的白霧燻得他眼眶都滿滿的發脹,讓他有點想哭。
【小白你怎麼又偷懶不好好吃早飯?……不行,你胃不好不能一大早就吃這麼油膩的東西。別總吃這個,唉,算了算了,以後你的早飯我包了,你每天乖乖早起跟我下去吃麵。】
【不許挑食,多吃點,你看你都快瘦成條了。】
【乖,聽話。】
他往嘴裡塞了一大串烤板筋,嚼得咬牙切齒,冷不丁被上面灑滿的辣椒麵嗆了一口,又咳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狼狽得毫無形象。朱一龍緊張地差點從椅子上站起來,他有氣無力地擺擺手,抽了一張紙巾擦乾淨眼尾的溼潤,又喝了好幾口酒潤喉。
他啞著嗓子朝對方彎起眼睛大笑起來,說:我沒事,放心死不了的。
別胡說。
朱一龍蹙了一下眉,不太高興的樣子,白宇見狀也只是順著他裝傻,嘿了兩聲便埋頭吃起了烤串。白宇難得今天話不太多,朱一龍那邊就更是冷場,兩人沉默地喝酒,吃串,偶爾交流幾句近況和後面的安排,他們談現在,談未來,卻都默契地沒人提起過去。
路邊攤標配的青島雪花他們倆解決了一紮,朱一龍喝了兩瓶,其餘的都進了白宇的肚子,可惜啤酒對他來說跟水沒太大區別,喝再多也不會醉,只是臉頰浮一點薄薄的紅,像忽然發起一場低燒。
臨走時朱一龍去跟老闆結了賬,白宇搖搖晃晃站起身被他回來一把扶住手臂,滾燙的掌心熨著他光裸的皮肉,那溫度灼得人痛,白宇不太自在地笑了笑,想抽回手,說我沒醉,我自個兒能走呢。可朱一龍不搭理他,強硬地握著他不放,別看這人長得斯文漂亮,執拗起來根本爭不過他,更何況白宇的這點力氣在對方80KG的握力面前也完全不夠看,他掙了兩下未果,就不再動了。
朱一龍扶著他,兩人一道從狹小昏暗的弄堂裡慢慢往外走,身後是漸漸遠去的人間煙火,身前是馬路上遙遙的燈火闌珊,他們走在中間,老城區的設施不太好,路燈壞了幾個,忽明忽暗,他們一會兒沐浴在光裡,一會兒又被黑暗緊緊籠住,但影子總在一起,緊緊挨著,好似一個人。
真好。白宇低著頭,看著他倆在地上纏綿的影子無聲地笑。
他走在裡側,朱一龍走在外,走著走著便下意識地擠他,直將他逼到了牆邊,肩膀蹭上溼漉漉的青石牆面,頭頂是空調外機轟隆隆的機械嗡鳴,一滴水啪的落在他的肩頭,把他T恤的領口打溼了一塊,黏在皮肉上,清楚地勾勒出那一截金屬鏈的形狀。
朱一龍停下腳步,白宇不明所以地轉頭看他,才發現對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脖子上,他後知後覺地摸了下,有點尷尬地馬上扯好了領口,順口胡謅道,天熱,我戴裡邊涼快。
是嗎。
白宇突然不知道怎麼回答,甚至有些被戳穿心思的惱羞成怒和窘迫,他不著痕跡地握緊拳頭,但又在對方的注視下輸得潰不成軍,最後只是提著嘴角眯眼回了個無所謂的笑,是啊,不然呢。
那之前呢,也是嗎?
白宇一僵,像只被人捏住了脖子的白兔子,手腳發涼地應對著對方突如其來的逼問,其實也難說是逼問,畢竟朱一龍語氣並不強硬,只是眼神專注而執著到令他有些許的不安。
他一早便做好準備的,等待一個契機便自暴自棄地乾脆把這顆真心剖給他看,對方不要就算了,可真到了這時候,他張了張嘴,吐出的卻是裝傻的託詞:什麼之前啊,龍哥你在說什麼呀。
那我生日那次呢,也是因為天熱嗎?
啊。他發現了。他終於肯問了。而他終於可以不必再演了。
白宇在聽到對方那句話的瞬間說不出是釋然還是痛更多,他覺得自己等這一根針等了好久,對方卻總體貼地給他留足退路和餘地,故作不知,大概是不想他尷尬,但他總不肯醒,總不死心地想延續這場無聊的獨角戲,對那麼一個性子溫柔的人來說,也總還是會帶來壓力和困擾吧。
你覺得呢,哥,那你覺得呢?
白宇被擠得背靠在牆上,顧不上身上的T恤被蹭了一身溼漉的汙水印子,他仰著頭無聲笑著,笑得露出一口雪白的後槽牙,如同宇宙中燃燒到極致的超新星,你知道那光終要泯滅,所以才會燦爛得那麼刺眼又孤獨。
啪。又是一滴水落下來,砸在他的左側眼瞼下,倏地劃過顴骨上薄弱的皮肉,留下痛且冷的淚痕,又被誰猝不及防地用指腹抹去。
有人傾身吻上他的唇,在忽明忽暗的老舊路燈下,嘆息著一把緊緊摟住了他的肩。好像古早愛情文藝片裡常見的那些俗套情節。
白宇覺得好笑,又倍加難過,他如願以償地盼來這個遲來一年多的吻,卻是對一個單戀者同情的溫柔施捨。只是他從來不需要這個,他雖然愛對方,但也沒淪落到需要這樣一個吻來聊以自慰。
白宇狠狠心一把將人推開,他抬手擦了擦自己殘留著酒味的唇,閉上通紅的眼,纖長的睫毛在眼瞼下畫出一片稀疏的光影,像雪白宣紙上被人不小心甩上了一滴墨,緩慢地洇開潮溼的邊緣。
你喝多了。龍哥。
他故作灑脫地一挑眉,笑得爽朗極了,甚至帶著一點不以為意的戲謔。像是一顆真心被人迫著生生坦出千瘡百孔的疤觀賞,也仍感覺不到痛。也可能是早就痛到了麻木。
白宇你可真是個好演員啊。他突然很想聽他龍哥這麼誇一誇他,又或者他只是想求一個穿胸而過,鮮血淋漓的痛快,總比那些細細密密的溫柔的凌遲要好,總比一個安撫的吻和歉意卻漸漸疏離的注視要好。
他勾了勾唇,面無表情地反手替朱一龍往自個兒心口捅了一刀,還嬉笑著又使勁兒攪了攪。
其實沒必要的,不過還是謝了,放心……我不會當真的。
他多希望朱一龍趕快順著他給的臺階下了,默契地接過他拋出的鉤子,和曾經他倆在戲裡交鋒時的那樣,陪他演完這出彼此都心照不宣的狗血暗戀戲碼,讓他能死得稍微體面些。
然而一隻手輕輕撫上他溼潤的臉頰,很暖,他恍惚中聽到遠處馬路上來往的車流,還有從巷子深處傳來的喧鬧,可那些都離他很遠,像隔著整整一個世界,只有那個熟悉的溫潤嗓音貼在他耳邊,清晰得不容辯駁。【此處插圖】
不行啊,你必須得當真。
小白,我醉了,這事兒你得負責。你得負責我一輩子。是你灌的酒,你以後就算想跑,也不行了。
朱一龍再也沒法說服自己假裝對那些心意無動於衷,他早就醉在那一泓清澈透亮的白月光裡,卻非要強裝清醒,用無數種理由逼著自己陪對方演一出視若無睹的戲碼。
其實他和沈巍有一點是像的,他知道自己對白宇的獨佔欲有多強,如果有一天白宇後悔了,想走了,他可能真的做不到像面對前女友時那樣溫柔微笑著送上祝福。
他此生飲過最好最烈的酒,往後他人便不過都是平淡乏味的白水。
何況白宇的度數那麼高,入口不覺燒灼,回味時才覺熾烈深刻,而他酒量向來平平,又豈能不為他一醉酩酊,長醉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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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某一次,剛被折騰完兩輪的白宇趴在他身上哼哼唧唧拿手戳他:哎,哥你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愛上我的?
朱一龍想了會兒,低頭親了口他沁著紅,軟乎乎像小熊似的圓鼻頭,輕輕勾起嘴角:你猜啊。
當初在殺青宴的那一晚,你這個小傻瓜若是當時敢抬頭對上我的眼睛,你大概就會發現醉的,又何止你一人。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