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尹宗佑垂著頭跟在獄警後面。

1.

尹宗佑領了囚服,垂著頭跟在獄警後面。
他生得秀麗清雋,二十二歲,黑髮被剪得很短,理髮師手法粗魯,他耳根處被蹭破一道,傷口嫩紅,像耳後的一彎月亮。
牢房裡的犯人們高聲地用汙言穢語迎接他,從欄杆裡伸出粗糙骯髒的手掌嚇唬他,獄警用警棍在鐵欄上猛敲,然而收效甚微,野狗一樣的男人們依然吐舌垂涎地盯著他,像盯著一塊鮮肉、一口蜜糖、一張可操的嫩逼,朝他猛吹口哨。
「嘿!被男人操過沒?需要開苞就來找我。」
「別聽他的,他雞巴跟牙籤似的,連你處女膜都幹不破。」
「操你媽的——」
犯人們大聲鬨笑,講這話的黑皮男人於是得意起來,跨步貼到欄杆上淫猥地朝他挺動下身。
「要找人幹你就來342號,我雞巴很大,保證幹得你初夜流血。」
尹宗佑沒有扭頭,只管把臉垂得更低,犯人們粗壯黝黑的腳踝和小腿從他視線裡略過,但他的黑眼珠只是盯著地面——這羞怯柔弱的模樣和他白皙的後頸讓男人們喉嚨中的聲音渾濁起來,淫邪的視線像網一樣籠罩著他寬大囚服下的腰肢和屁股,獄警斜他一眼,在他玉色的臉頰上停留一瞬,又麻木地收回眼神繼續往前走。
漂亮的獵物在這裡一夜就會被撕碎分食,野狗們連血都會舔得乾乾淨淨,尹宗佑的生與死和他相關不大,斂屍的反正也另有其人。
新犯人順從地跟隨他的腳步走到迴廊深處的303室,鐵窗鏽得不輕,盡頭的這一排房間破舊昏暗,即使在監獄裡也顯得寒酸。
「就你一個人,先住著,六點晚飯八點回房,都有鈴,進去吧。」
尹宗佑此刻才抬起頭來,他眼瞳清透,是種琉璃一樣的沉木黑色,讓人想起幼生的鹿和野兔。
「謝謝。」
這倒稀奇,獄警又看他一眼,尹宗佑已經捧著衣服和那一點可憐的生活用品走進去了,要說是坐牢,他顯得太平靜了,這裡沒什麼可歸置的,他把東西放下,就沉靜平和地坐到床上,黴舊的床單上擱了這麼一枝清雋的白海棠,好像連那泛黃的牆面也襯出一點暮色西斜的意味。
獄警把鐵門攏上,把這不合時宜的美景鎖進籠窗,尹宗佑把十指擱在膝上,端坐在這冷硬鏽蝕的畫框裡,平靜地眨動他的黑眼睛。
三層住的都是重刑犯,獄警沿路返回去,尹宗佑聽到他一路敲著欄杆,呵斥聲漸漸沒入犯人們粗野的大笑和喧譁中——圈養的鬥狗、籠飼的兇獸,這裡人性低劣,不會再有道德和倫理的底線可依。
尹宗佑垂著頭看膝上自己的雙手,指骨分明關節圓潤的十根手指,貝母一樣的指甲修得齊整,鬥獸場裡不做獵物就要做野狗,他沒有利齒尖牙,但他不會做待宰羔羊。
「做得到嗎?」
尹宗佑朝著牆壁輕聲問自己,狹室裡一片寂靜,只有他綿長呼吸。
「做得到的。」
殺人又有什麼難的呢?他捅了那頭豬二十六刀,也不過就是手臂痠軟一天半,野狗環伺,他就找頭狼替自己下場撕咬,鬥獸場裡他不做獵物也不做野狗,他要活下去,防衛過當不過十年刑期,那二十六刀只是因為他氣瘋了——尹宗佑在膝上拳起雙手,後悔是沒有用的,他也不會後悔捅開那頭豬的肚子——他只是需要更縝密地為那二十六刀所帶來的結果做一份補救計劃。
鐵門外喧聲漸漸低下去,離六點鐘還有整一刻,尹宗佑鬆開雙手站起身來,在舊龍頭下洗了兩遍手,監獄發放的毛巾單薄粗糙,他慢慢地在上面擦乾手指,像擦乾一件好瓷器。
他彎腰整理坐皺的床單,寬大囚服下顯出一段柔韌細腰與飽滿臀部所連接的美妙曲線,連褲腿下露出的腳踝也有少女似的精巧和纖細——他真漂亮,這種美會招惹覬覦,而覬覦下隱秘難藏。
尹宗佑最大的秘密不是他捅爛那頭豬的陰莖時雙腿間難堪的高潮,尹宗佑最大的秘密是那高潮湧出於他畸形的處女泉,為了藏住這個秘密,他懂事之後的十六年間都冷淡矜持地生活在人群中,直到現實以一種令人作嘔的方式逼迫他失態,而現在他得用這個秘密換取一些更重要的東西,天賦的美與清雋和這不尋常的身體是危機也是籌碼,離六點還有整五分鐘,他站在鐵窗前,對著欄杆上剝落的鏽蝕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TBC

-消化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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