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新生(一) 入不入學?

冬天的晚風總是帶着寒意,可站在酒店外的男子對此完全沒有任何反應,畢竟他身後可是有着一輛價值不斐的車替他擋去了不少無情冷風。

再者,這些入骨寒風,他老早就習慣了。

近一小時的畢直站姿和不四處張望的眼眸,暗示了男子的良好教養,酒店內的員工也只把他當成某名富戶的司機而不加理會,可眼底的不耐卻出賣了他,男子絕對不是如外表般溫文爾雅。

又等了三十分鐘,酒店大門才終於打開,一名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子從裡頭步出,冷淡的表情在見到車前男子後有微微緩和之勢,但在發現對方不耐情緒後又不自覺僵住了腳步。

「抱歉,出來前肚子痛,上了趟大號才出來。」

「那你應該通知我,而不是讓我像隻看門狗等了超過一小時。」

「是是是,手機剛好沒電了。」

「是被你玩到沒電吧?明天你把那財務報告看完才下班,我不會替你劃重點。」

「好好好,秦哥說甚麼就甚麼。」

「上車,回家還是去哪裡?」

「回去睡覺。」

明明自己才是老闆,卻被司機壓得頭也抬不高,然而西裝男子卻沒有半點怨言,反而是如獲大赦地暗鬆一口氣。正當他打算鑽進車子裡時,後頭傳來凌亂的腳步聲,隨之而來的就是一聲厲喝。

「白召南,給我站着!」

秦風挑眉看了自家老闆也就是白召南一眼,只見他對車窗反了一個白眼,才慢悠悠轉身道:「傅若飛,這麼巧?」

白召南這話聽下去好像挺親切,但卻擺出一副厭惡的表情,只差沒有把「給老子滾開」五隻大字刻在臉上。

被稱為傅若飛的中年男子本來已經滿肚子氣,白召南這態度完全是火上加油,然而再氣他也深知這裡不是鬧事的地方,只能咬着牙道:「我剛才在樓上撞到白清河,我們不是說了你們不可以有任何接觸嗎!」

白召南哼了一聲,更正道:「你們說是『不准有任何公事上的接觸』,今日我父親生日,當兒子的和父親慶祝一下吃個飯有甚麼問題?秦風,明早把通知書發給他,他大概是忘了自己在甚麼文件上簽字。」

秦風垂下眸,白召南和這班老是想管着他的老不死不對盤,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是平常事,而且每次吵架也定必會拖自己下水,累得他連帶着也跟着被討厭起來。畢竟是白召南的下屬,他在第一天上崗就被打上了白氏的印記,和老不死對立自然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思及此,他保持着在外人面前的一貫專業下屬形象,恭敬道:「好的,明天會把通知書發給傅若飛先生。」

白召南和秦風的一唱一和進一步加深傅若飛的怒火,他沖上前一把扯住了白召風的領子,用力道:「甚麼狗屁父子關係,你不過是我們授意白清河製作出來的嗚......」

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因為白召南一拳用力打在他的肚腩上,再趁對方痛苦彎腰時在頸部來個手刀,可憐的傅若飛眼一番直接昏過去。

「先生,請問發生甚麼事了?」

酒店外的吵鬧最後還是驚動了裡頭的人,大堂經理看了外頭的三名男士,便點了一名比較壯的男員工出去瞭解情況。

「不,沒事,我們是認識的,他只是酒醉。」秦風巧妙地攔下員工的步伐,不讓他接近白召南和傅若飛。

「可是......」員工瞄了一眼明顯沒有意識的傅若飛,不怎麼相信秦風的說辭。

「我說了,只、是、酒、醉。」秦風再次強調,語氣比剛剛的硬上不少,說這話時眼裡更是閃過隱隱紅光,如一把利刃狠狠刺向員工。

「哦......明白了,只是酒醉。」員工臉上露出了迷茫的神情,嘴角奇怪的勾起,卻還是能準確重複秦風的話。

「回去告訴你的經理,我們很快就離開。」秦風再次下令道。

「是,明白。」

白召南逕自把傅若飛當成金槍魚般擲入後座,呯一聲關上車門,看着那遠去的員工,才道:「不用上暗示這麼嚴重吧?」

秦風瞄了白召南一眼,道:「你知道你從酒店一出來那刻就沒有影子了嗎?」

白召南低頭一看,當即罵道:「屌,怎麼不提醒一下我?」

秦風一臉無辜道:「你不是說你肚瀉了一小時嗎?我以為你是沒有力氣變出來。」

「是這具身體有問題,回去後跟我父親說一下,這些用來扮人的虛假身體需要回廠修理,不能再拿來到處送鬼。」白召南隨手一揮,腳上隨即出現了影子,道:「嘖,傅若飛也是的,我父親給他甚麼也拿來用。秦風,你開車把他送回去,我去外頭繞多幾個圈才回去。」

秦風不認同道:「你那裡才剛剛換好上新的,不適合你去做激烈運動,你若真的討厭車裡那個,頂多把他搬進後車箱。」

白召南再次體會自家下屬是多麼沒人性,一邊在心裡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得罪對方,一邊道:「不,我只是想走走,甚麼也不會幹的。」

秦風也習慣老闆的突然抽風,就不再多說甚麼,只是提醒道:「明晚九時正,我要看到你坐在辦公室裡。」

「知道了。」

後巷的一角,一隻鬼正在思考如何善用新的鬼生。

老一輩常說死了就有鬼差接去地府,但他都死了近五天都沒有鬼差來找他,在懷疑自己被地府完全遺忘後,他開始思考幹些甚麼來打發時間。

然後,他想到了,他想當一隻受萬人跪拜的惡靈。

先不說世間哪來的惡靈會受人跪拜,他自個兒覺得這夢想非常不錯,一來目標比設得比較宏大,需要大量時間來追夢,而他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二來他本身就已符合入門條件,畢竟要當惡靈的首先要當鬼;三來就是這目標能屈能伸,他做不到時改為「當隻惡靈」就可以了。

他首先盯上的目標是一名夜深走入小巷的金髮青年,都這個時間還載着耳機聽鬼故事走進無人小路,他不下手還真對不起自己。

雖然青年看不見自己,但他還是悄悄飄到了對方耳邊,一同聽着故事,打算在對白與對白之間的空檔位插句鬼界經典用語--「我好恨呀~~」。

「恨」字一定拉長來讀,務必要令人光憑聲音就聽到句子後頭的波浪,這樣整句下來才會有哀怨感,至少他這樣認為。

黃天不負有心鬼,等不到五分鐘機會就來了,他急忙把嘴貼到青年耳邊,低聲說了句帶着波浪感的「我好恨呀~~」。

咦?他明明是男鬼,怎麼聲音娘成這樣——不對!他這是和耳機裡頭那扮作厲鬼的女聲撞車!

無論語調、語速還是開口的時間,他都和那把女聲撞得好像夾過一樣!

可惡,果然經典用語是多人說!

他想一頭撞上牆死了去,不對,他已經死了。

「仆你個街,立體聲?!」青年顯然嚇了一跳,不過他受驚的原因並他預想般的一樣。

牛刀小試就迎來了敗仗,他不甘地目送着金髮青年遠去,暗地安慰自己再偉大的英雄也會有馬失前蹄的一次。

「失敗乃成功之母,再來!」

他振作起來,重新搜索目標,這次他盯上的是一名從深夜加班脫身的男子,穿着西裝腳步輕浮,一看就知力氣已被榨走八九成。

這樣的人很適合下手。

他吸取教訓,沒有再等甚麼天賜良機,而是打算直接溜到耳邊威嚇,他吸了一口氣,反正人類看不到自己,就乾脆光明正大從前方展開攻勢。哪知他才站到男子面前,對方腳步一頓,看着前方若有所思的樣子。

他下意識地僵了一下,男子的目光讓他有種被看穿的錯覺,但他很快又想起對方應該看不到自己的,又鼓起勇氣......飄前了一毫米。

「你想幹甚麼?」忽然,男子開口道,溫文的聲音聽起來很有善意,可白痴也知道會在這時間對「空氣」說話,能善得了哪裡去?

可他顯然就是比白痴還不如,見男子開口,還傻呼呼回道:「你在跟我說話?」

男子輕輕一笑,似乎是沒有想過會收這樣的回應。他從褲袋插回雙手,道:「看樣子你是新死的吧?不然早就自動讓路了,怎麼敢大刺刺攔我。」

他眨眨眼,一時之間不知怎樣響應,以他接觸過的電視劇邏輯來說,莫非此人......

此時,男子以閃電般的速度伸手,左手一下子就抓了他的脖子,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感受到一股近乎要把自己撕成碎片的壓力傳來,逼着他原地爆炸。

「雖然我答應了秦風不亂來,但滅一隻小鬼還是綽綽有餘。」男子不是甚麼加班人,而是剛剛和秦風分開,正四處找出氣袋的白召南。

「我以後不會了,我會洗心革面重新做鬼的!高抬貴手呀道士大人!」

白召南忍不住用右手摸了摸臉頰,道士?他生得一副道士臉?

「給你個機會,老實回答我的問題,不然你等着魂飛魄散。」白召南鬆開了小鬼,可手還是環着脖子附近,準備隨時再度出擊。

「道士大人請說!」

「你他媽覺得我哪裡像道士了,說!」

「......」小鬼見白召南臉上隱隱帶咬牙切齒的氣憤,智商難得成功上線,精明的不直接回話:「我、我想當惡靈,所以你來消滅我,不是嗎?」

白召南眉頭一皺,很快又鬆開,這小鬼也算有幾分聰明,若真說他臉上哪部份像道士,他絕對讓他從世界上消失,連地府也不去不了。

「你想當惡鬼?」

「是。」

「為甚麼?」

「我想要......唔......萬人跪拜在我的腳下。」

「有病得治,不過你這種中二病末期也是救不了。」白召南掃了小鬼一眼,身上沒有半點煞氣,樣貌倒也俊秀,特別是那雙眸子清澈得不行,這樣的鬼想當惡鬼不如直接投胎。

不過,也有像自己英俊瀟灑風流倜儻貌比潘安衣冠楚楚氣宇軒昂的一表人才當上惡靈,白召南又打量了小鬼一眼,心裡突然萌生出一個瘋狂的念頭。

平常有車坐就一定不走路的自己,今晚竟然選擇了步行回去,然後又遇上了這小鬼,莫非是天意?

反正在老不死眼中小鬼是他撿來的,從內到外已打上自己的標記,若然小鬼成功,自己助力的便有所增加,相反失敗的話,對自己也沒有太大影響——反正只是區區一隻新鬼而已。

白召南愈想愈覺得有道理,就對乖乖站着完全沒有逃走意圖的小鬼道:「你想當惡鬼?」

小鬼不知對方打甚麼主意,急忙展示出自己金盤洗手的誠意,道:「不不不,以後不會了。」

「嘖,我不是說這個。」白召南從左邊褲袋裡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又從右邊褲袋變出一枝筆,遞到小鬼面前,道:「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給我填了,一是直接魂飛魄散。」

小鬼想不也想接過紙張,他起初以為是道士大人要他立下甚麼承諾,哪知一看到上頭的字給直接呆住了。

「陰間大學(地府北分校)專業惡靈及創意嚇人學位課程入學申請表」

吾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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