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01 我是個有執照的心理諮詢師
01
維克多‧艾斯特是帕丁頓警局附屬的心理諮詢師。
十六歲時自警校轉校之後,他專研犯罪心理學,年僅二十五歲就拿到博士學位。從名牌學院畢業之後,拒絕各學院的教師聘請,選擇在犯罪率最高的帕丁頓市工作。所有人都不明白他為何放棄前途與高薪,而來到這個整日令人忙個不停的地方,領的又是一份單薄到只夠餬口的薪水。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不需要跟著員警一起出外勤;但壞處是時常需要聽他們的牢騷,雖然這也是工作之一。
直至某一次在他的幫助下讓警方破獲一起重大的犯罪案件,自此聲名大噪。
事情是這樣的,一位警探在審訊犯人的過程中遇到瓶頸,正巧維克多路過,便站著聽了一會。在刑偵室外旁聽的警員全都愁眉苦臉,據說這個犯人是慣犯,相當狡猾,鑽研過幾年法律,非常懂得如何鑽漏洞,在只有人證但缺乏實質證據的情況下,不能將他定罪。
維克多當時隨口問了一句:“是什麼案件?”
“強暴罪。”其中一名叫做布魯斯的警員道。他們時常去找維克多談心,知道對方已經簽訂保密條款,不會洩漏任何機密,因此毫無顧忌的全盤托出,“受害者是一名失明的十歲女童,受害當時被摀住嘴巴,四肢綑綁。犯人在警方到場之前已經離開,現場沒有留下任何證據,受害者身上沒有任何驗出任何體液,可見是個慣犯。”
維克多又問:“你們是如何找到犯人的?”
“因為她認得犯人的聲音,我們給她比對了許多慣犯的資料,才終於確認是戈登那個傢伙。”另一名叫做艾力克斯的警員接著道:“但這該死的偏偏不能當作證據,因為她沒有看見。你知道那傢伙做了多過分的事嗎?他不知道用了什麼尖銳物體將那個女孩的下體刺的血肉糢糊……”
維克多能感受到警員們的憤怒,他依舊冷靜地問道:“那名女孩呢?”
“還在醫院裡,雖然我們本來是希望帶給她好消息,但戈登不肯承認犯案,看樣子……”
“我想我可以跟她聊聊。”
在場所有警員全都看向維克多。
維克多疑惑問:“為什麼你們都用這種眼光看著我,不管怎樣我也是個有執照的心理諮詢師。”
眾人異口同聲道:
“不,維克多,請不要把嬌弱的花朵與我們相提並論。”
“維克多,請不要刺激病人。”
“你只要摧殘我們就夠了。”
最後維克多還是去醫院了,女孩仍在觀察期間,還沒有完全脫離險境,這個時候正在休息。維克多以帕丁頓警局的名義向醫生詢問狀況,當時女孩的母親也在場,穿著極為破舊的衣物,神色疲憊且痛苦,臉上還留有未乾的淚痕。維克多注意到了,那女孩的母親右手少了兩根手指,這可能使得他們的生活過得相當艱難。
“維多利亞並非天生看不見,五歲時她的視力開始嚴重退化,同時她的聽力突然變得敏銳起來,我發現這一點之後,便試著開始用口述及敲打物體發出聲音的方式教她辨物,因為我沒有錢,無法讓她上學……”女孩的母親說著又流下淚來,這種不幸的事似乎是每個當母親的最大的噩夢。
維多利亞是那個受害者女孩的名字。維克多一邊聽著那位母親說話,一邊回想著整個案件的經過,犯案現場是在女孩家附近一個偏僻的地下室,時間是在中午過後,女孩的母親外出工作,兇手正好在附近遊蕩,無意間知道女孩獨自一人在家,經過攀談之後又知道她雙目失明,便趁機將女孩騙出來,綁架之後帶到附近一個偏僻的地下室,蒙住嘴巴,綁住四肢,進行性侵。這是大多數警員的說法,也是受害者自己的陳述,至此幾乎毫無疑點。所有人都因此忙著找證據,好讓兇手盡快定罪,給女孩及她的母親一個交代。
“我知道,她絕對不會聽錯的。她曾經準確的認出電視節目裡用變聲器唱歌的歌手是誰,也能記住每一個陌生人的聲音……”女孩的母親說到這裡時,再次傷心的哭了起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我簡直無法相信……”
維克多低下眼,淺金色的雙眼輕微瞇起,這個動作讓他的表情顯得柔和起來,他是個十分英俊的男人,帶有一半的東方血統,柔順的黑色短髮貼服在耳上,每當露出這樣的表情時,總能讓女性心生憐憫,輕易獲取對方的信任。而這僅是表面上的錯覺,他不過是比一般人更懂得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及情緒,形成一種善意的偽裝,但骨子裡仍是一個高傲自負的人,這一點從他的學歷上就可以看得出來。他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淡漠,但內心並不冷血。只不過他自小父母雙亡,由親戚撫養長大,並不擅於表達情感,卻因為工作需要,而不得不學會的一種小伎倆。
女孩的母親似乎被維克多這樣柔軟的神情給吸引,不知不覺又說了更多,情緒也慢慢平復下來。
聊天已至一個階段,維克多得到許多自己想要的事情,他見醫生朝他們走了過來,提議道:“等維多利亞醒來時,我能單獨跟她聊聊嗎?”
“這……但是……”
維克多注意到女孩的母親似乎猶豫了一下,他很快接道:“請放心,我不會說些刺激她的話,畢竟我也是個有執照的心理諮詢師,如果有必要的話,我也能給予協助。”
女孩的母親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在顧忌什麼。維克多輕易地察覺到她的怪異之處,但沒有表現出來。他露出善意的笑容,再三保證自己的立場。
女孩的母親還是妥協了,“既然如此,那就拜託你了。”
一個小時後,維多利亞醒來了。
維克多下午兩點出門,這時已經是晚上六點。
根據政府規定,羈押疑犯必須在四十八小時內提出有效證據,否則必須無罪釋放,直至下次提出更有利的證據之前,才可再次進行逮捕。布魯斯這個熱血且富正義感的警員在前天確認犯人身分的時候,頭腦發熱就直接把人抓回來了。他們找到兇手了,卻沒想到因為證據不足,導致這種局面僵持的後果。所有人都很清楚,如果這次放戈登走了,恐怕下次就很難再找到他。
他盯著錶,最後時限是到今天晚上九點。
只剩三個小時的時間,時間非常緊迫,但維克多卻從容不迫的走進維多莉亞的病房裡。
女孩的母親按照約定給他們單獨交談的機會。只是她走出房門之前有些不安的看著維多利亞,關愛之情溢於言表。
而維多利亞也正在看著她,正確來說,是聽她走出門外的腳步聲。
維克多不發一語的看著她們母子之間的互動,他有些重要的事情必須要親自確認,關於……維多利亞為什麼要說謊。
───
晚上八點半,維克多回到警局裡,審訊仍然毫無結果,這在他的意料之中。
所有的警員全都無計可施,戈登則是一臉得意洋洋的樣子,因為只剩不到半小時的時間,他就可以離開這個令人討厭的地方了。
維克多沒有立刻走向審訊室,而是先去幫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或許只是想一掃這種消沉的狀態,艾力克斯朝他搭話:“維克多,這個時間了你怎麼還沒下班?”
“我回來看看。”維克多喝了一口咖啡,接著指向審訊室裡頭的人問道:“結果如何?”
艾利克愁眉苦臉道:“還是老樣子,毫無進展。”
維克多提議道:“我能跟他聊一聊嗎?”
“你該不會真的去醫院了吧。”
“我去了。”
這時布魯斯接道:“噢,我以為你只是開玩笑。”
“我曾跟你們開過玩笑嗎?”
艾利克斯認真地回想了一下,“這倒是沒有。你平常就是太正經了,讓人不敢輕易冒犯。”
維克多笑了一下,巧妙的轉回話題:“何不讓我試試呢?反正這也沒有什麼損失。”
布魯斯與艾力克斯互看一眼,像是被說服了。他們還真想知道一個心理諮詢師跟疑犯能談出什麼結果來。
“你也是員警?我之前沒有看過你。”
維克多走進審訊室時,能明顯感覺到戈登正在上下打量自己,帶著輕佻且不懷好意的目光。他忽略那樣的目光,並禮貌性的回答對方的問題:“我是心理諮詢師。”
戈登聽了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表情誇張的驚嘆道:“這是警局的新花招嗎?使用美人計來降低犯人的警戒心之類的。雖然我很開心終於不是面對粗糙的員警,但想藉此逼供或者讓我說出一些什麼不該說的話,可能就要白費心機了。”
維克多用不帶任何情緒的語調說道:“這真是個好提議,或許可以提高辦案效率,我會考慮向上頭提報。但注意你的用詞,任何一個男人被說漂亮可能都不會太開心。”
戈登突然將身體向前傾,盯著維克多道:“但你看起來真的相當漂亮,也很年輕。”
“確實不少人這樣說過。”維克多並沒有被激怒,他面對疑犯仍是鎮定自如。
在審訊室外頭旁聽的艾利克斯皺起眉頭,“這傢伙簡直死性不改,他根本是在調戲維克多。”
布魯斯接道:“但他說的是實話。在一群滿是粗糙大漢的警局裡,維克多確實賞心悅目。”
“喂,你到底站在哪一方。”
“放心吧,他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人。”布魯斯說:“至少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害怕,甚至……還相當有自信。”
審訊室裡頭的對話還在持續進行。
“難道你是來幫我做心理輔導的?”戈登說完這句話,像是感覺自己說了什麼笑話一般,又哈哈大笑起來。
“你也可以這樣認為。”維克多瞥了一眼牆上懸掛的時鐘,還有二十分鐘的時間,“那麼,我能跟你聊一聊嗎?”
“當然……哈哈哈……”戈登還在持續大笑著,直到自己逐漸能控制下來之後,才道:“抱歉,我太久沒有這麼笑過了。你想聊什麼?隨便都可以,但我更樂意跟你討論私人話題。”
“那麼我們就來聊點特別的。”維克多勾起一抹笑容,突然單刀直入問:“你的共犯是誰?”
戈登聽見這句話時瞬間沒了笑意,這前後的反應對比太過明顯,他像是想要掩飾什麼似的又朝維克多笑了一下,反問:“什麼共犯?”
“關於這次的性侵案,你應該有個共犯。”
戈登這時已經完全鎮定下來,“喂,你可不能隨便將這個罪名安在我的頭上,我並沒有做。”
“是嗎。”維克多突然對戈登笑道:“但那女孩的母親已經全招了。你們所有的計畫,包含先前更多的受害者。”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戈登盯著維克多的眼睛,似乎想確認維克多所說的話是不是屬實,“你想對我套話,我不會上當的。如果確認罪行,你們早就將我逮捕了,而不是坐在這裡跟我耗時間。”
戈登臉上沒有表現出慌亂的模樣,但維克多注意到對方開始留意時間。
“戈登,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要到最後一刻才對你揭露事實嗎。”維克多認真的看著眼前的疑犯,說道:“從天堂瞬間跌入地獄的滋味美妙嗎?”
“喂,布魯斯,維克多說的是真的嗎?”在審訊室外的艾利克斯對方才聽見的事感到驚愕,“這件案情有共犯?”
“我不知道,沒人告訴我。”布魯斯的訝異顯然也不是假裝的,“維克多是怎麼知道的?”
“你們是故意的……”維克多此刻表現出來的自信開始讓戈登不安起來,但他仍然沒有因此而說出任何不該說的話,“我不相信你們有任何證據。”
“證據?你說的是塑膠湯匙嗎?”
戈登聽見這個答案的時候身體僵硬了一會,但他精明的沒有問出口。
“需要我重頭演繹一遍嗎?你的犯罪過程。”
撐過去,戈登。他不斷對自己這樣說道,因為只要再過十分鐘就能得到自由了。
維克多沒有因為戈登的沉默而感到消沉,相反的,他知道自己的話已經產生作用,對方開始急躁,並感到動搖了。
“十六號當天中午,你並非路過,而是在共犯的幫助下來到受害者門前,你知道門後面有一個十歲的女孩,但仍要假裝不知道的樣子,裝作銷售員上前去敲門。屋裡很快傳來女孩子的腳步聲,但她遲遲不肯開門,你不放棄的用了各種說詞,最後才讓她開門。”
戈登至此仍保持沉默,他似乎打定只要不說話,不回應,任誰也無可奈何。
但維克多沒有因對方的態度而自我懷疑,他仍是維持著自己一慣的步調:“你當時難道不覺得奇怪嗎?那個女孩,究竟是被你話中的那一點吸引而開門的?你雖然感到疑惑,但並沒有深入思考,對吧。現在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麼。”
戈登被最後一句話引起注意,看了對方一眼。
“你知道那個女孩子雙眼看不見吧,那麼你有聽你的共犯提起,她的耳朵非常靈敏嗎?”
戈登聽見這句話時,眉頭似乎動了一下。
“當天引她開門的根本不是你那些天花亂墜的誘騙說詞,而是因為她聽見了熟人的腳步聲,來自你的共犯,同時也是她的母親。那位女士當時就在你的附近吧,還刻意站遠了一點距離,並低聲提醒你小心,但你顯然不當成一回事,因為你已經不是初犯,再加上手法熟練,經驗豐富,自認能不留下任何犯罪痕跡。顯而易見的,你們因為受害者目不能視而比平常更大意了些,並且錯估了她的聽力範圍。”
感到震驚的不只是在外頭旁聽的警員,就連戈登也沉不住氣脫口而出:“這只是你的猜測。”
“是的,但我還沒說完。”時間剩下五分鐘,維克多依舊冷靜地望著疑犯,有條不紊道:“你們蓄謀已久,甚至還策劃了一段時間,但是為了誤導警方辦案方向,故意徒手不帶任何工具,偽裝成臨時起意。得手之後,你又故意讓那個女孩子激怒你,對她下了狠手,其實你們一開始就不打算讓她活下去吧,但最後,似乎是出了點什麼意外,例如有人誤闖了進來,你才匆忙逃走了……”
戈登再一次說道:“這也是你的猜測。”
“是的。你很謹慎,一直不肯問我為什麼會知道犯案工具是什麼。這答案其實很簡單,你習慣作案之前先到附近等待,以防任何意外,剛好這時又是中午時間,附近只有一間義大利餐館,於是你想到下午的行程,順手拿了一支乾淨的外帶用的塑膠湯匙,因為你不想留下自己身上的任何東西,還需要一個方便的工具,或許還能增加點樂趣……”
維克多說到這裡時突然停頓下來,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不再繼續說下去。
“怎麼不繼續說了?”戈登這時有恃無恐的笑了起來。
時間只剩下三分鐘,就算他知道就算維克多僅憑推測就說出正確的事實,也無法將自己定罪。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空談。一開始他還以為維克多握有證據,甚至想讓自己坦認共犯的身分,所以才會如此緊張,但在聽了這些長篇大論之後,他終於意識到對方原來並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自己犯案的事物,只想單憑話語就說服自己認罪,否則一開始亮出證據不就得了,又何必在這裡多費唇舌。他認為維克多突然的沉默也是因為注意到時間不夠了。
想通了這一點,戈登又露出狡猾的笑容來,“那麼證據呢?你所謂的那個塑膠湯匙現在在哪裡?”
維克多看他一眼,又露出一個微笑。
那笑容應該是非常迷惑人的,但戈登看起來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古怪。
“我以為你會先問我為什麼作案工具會是塑膠湯匙,因為那個女孩聽見了塑膠餐具的聲音。不是塑膠叉子,也不是其他東西。我們平時隨處可見的東西在她的耳裡幾乎無所遁形。”維克多看著戈登的雙眼說道:“再讓我猜看看,你應該將東西丟棄在附近的格丁公園吧。為什麼呢?因為你不可能留在犯罪現場,更不可能帶回自己的住處,要是藏在自己的衣服裡的話,只要你隨便被一個執勤員警攔下那就完了。你不敢賭,因為你有前科,而且在犯案的時候你已經被人發現了,你不可能將凶器帶離太遠的地方,會讓人心生懷疑,而最好的丟棄地點是在五公里遠的小公園,那裡的垃圾桶每天都有一堆的垃圾,誰也想不到凶器會在那裡。只要你不說,根本沒有人知道。”
只剩下最後一分鐘,但戈登的笑容已經完全收斂下來。
維克多終於使出最終的殺手鐧,“在與你交談之前,我已經請一位員警先去格丁公園尋找了。我相信,應該很快就能有結果了。”
戈登這時候終於明白,這位心裡諮詢師究竟為什麼會坐在這裡,不是逼供,也不是試探,更不是要讓他坦承共犯,而只是在拖延時間,“你到底是誰?”
“自進門的時候我就說過了,我是一位心理諮詢師。”
所有的罪行都已經揭曉,戈登似乎也不需要再假裝了,他突然暴起,想要上前去抓維克多。雖然手上仍戴著手銬,但那不成妨礙,他打算脅持一名人質,然後逃出這裡,而眼前纖細瘦弱的維克多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外頭的警員已經看見戈登的動作,但仍來不及趕到維克多的身邊。
危急之際,維克多居然反應極快的閃躲開來,而後反壓制住戈登,在場的員警一瞬間都被他俐落的身手嚇得目瞪口呆。但他們仍沒忘記自己的職務,連忙衝進審訊室裡將戈登制伏。
維克多連一眼也沒看向戈登,逕自走出門外。
布魯斯與艾利克斯兩人馬上圍了上來,同時追問道:“維克多,你是怎麼知道的?”
維克多面不改色的說道:“當然是框他的。”
布魯斯說:“但你一定說中了事實,否則戈登反應不會那麼大。”
艾利克斯也說:“那麼證據跟共犯呢?”
“當然是真的,不過你們得快點去格丁公園,清潔隊一周才收一次垃圾,或許證據還在。”
布魯斯又問:“你剛才不是說已經有員警去找了?”
“你以為只有幾個小時的時間我要去哪裡找人幫忙。這還得多虧戈登剛才的襲擊,否則我還真要為該怎麼留下他而傷腦筋。”
艾利克斯聽見這樣的回答簡直目瞪口呆,“那麼共犯也是真的?”
“是的。”維克多被兩人煩得有些無奈,“你們只要再繼續逼問下去,相信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接下來該是你們的工作了,兩位警官。”
“維克多,你真是……”
“雖然我在帕丁頓警局只是掛名的心理諮詢師,但你們好像忘了,我唸的可是犯罪心理學。”
“那你的身手是怎麼回事?”
維克多無奈的笑了,“你們一定從來不看別人的履歷,我唸過一年的警校。”
三天後,戈登認罪了,連同他的同夥,女孩的母親也一起被捕,兩人承認犯下這起案件。幸運的是,證據也在格丁公園找到,上頭驗出受害者的血液,以及戈登的指紋。犯案過程與維克多推測的幾乎絲毫不差,警方循線追查下去,赫然發現先前的十幾件性侵懸案也與他們有關。
這兩人從兩年前就是同夥,專找落單的女孩下手,先綁架,後勒索,事後再殺人滅口。戈登患有性慾亢奮的疾病,又喜好身材纖細的女童,普通的歡愛已經不能滿足他的需求,因此逐漸走向極端;女孩的母親則是為了錢,因為她窮怕了,多年前的一次車禍,她捨身救人,因此右手斷了兩根手指,她去應徵工作時屢遭拒絕,此後生活面臨絕境,心態變得扭曲陰暗。這兩人陰錯陽差的湊在一起,開始了犯罪生活。
這起連鎖性侵案件在當地造成很大的轟動,維克多成為名人,報紙及新聞頭條上刊登他的照片,為他的聰明睿智及年輕俊美添上傳奇性的一筆。這座犯罪率最高的城市已經很久沒有迎來如此高的破案率,媒體們甚至試圖將他塑造成神探形象,來遏止犯罪的產生。維克多因此還多了一個犯罪側寫師的身分。
破案的慶功宴辦在一間高檔飯店的頂樓。
維克多正拿起一杯酒,就見布魯斯朝他走了過來,問道:“我還是不明白,既然打算將她殺害,那女孩的母親為什麼要領養維多利亞?”
“維多利亞是她親生的,一次酒後的意外。”維克多就查到的資料說道:“她甚至連孩子的父親是誰都不知道,所以才欺騙維多利亞是從孤兒院領養來的。她一開始是毫不在乎那女孩的生死,幾次墮胎都沒有成功。但相處久了,很多事情都會改變,而謊言說久了,連實話都不敢承認了。所以當戈登無意中看見維多利亞的美貌,提議要對她出手的時候,她雖然猶豫,但沒有阻止戈登。她堅定地相信維多利亞只是一個意外,不過在聽見維多利亞痛苦的呻吟之後,她像是終於找回自己母親的身份,假裝外人闖入犯罪現場,讓戈登倉皇逃走。”
布魯斯感嘆道:“真悲哀,但也太殘酷了。”
“人的感情是很複雜的。有時犯罪本身也不需要理由,純粹只是慾望的發洩,以及一股想要證明什麼的衝動。”
“你說,她對維多利亞真的沒有感情嗎?”
維克多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因為他突然在這個時候想起那晚在醫院裡與那個女孩的某段對話。
‘維多利亞,妳為什麼要說謊?’
‘我的命是母親給的,為此我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甚至不惜幫她脫罪?’
‘是的。’維多利亞回答的很肯定:‘就算她做了那樣的事,我也無法恨她。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但你曾經有過這種感覺嗎?一種被拯救的感覺。’
‘妳為什麼會這麼想?’
‘她有時候突然會有一筆不知道哪裡得來的錢,但我知道她沒有固定的工作,連房子也都是租的。最窮困的時候,我們只能去翻垃圾桶的東西來吃,但就算在那樣的環境下,她也沒有餓過我一餐。我沒有朋友,所有同年齡的孩子們都討厭我,他們甚至常常欺負我。直至某一天,那是一個很普通的下午,她從髒水溝裡將我找了出來,一言不發的幫我換髒衣服,她什麼都沒說,甚至也沒有像平常那樣打我,但我突然就覺得足夠了。從那一瞬間開始我就知道了,母親是我的依靠,我的救贖,儘管她犯下的是這樣的罪行。’
“對在不正常環境下長大的維多利亞而言,渴望已久的母愛就是她的救贖,為此她願意聽從任何安排。儘管這樣的認知是畸形的、扭曲的,但我們誰也沒有權利指責這樣的單純心思。而對她的母親而言,她或許很難理解這樣的心情……”
救贖嗎?
維克多並沒有過那種感覺,但他最後仍然回答了布魯斯的問題:“但我想那位母親,應該是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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