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我爺爺徐太和是個道士,所謂道士呢——

就是從中國東漢時期張道陵創立「五斗米道」後,信奉道教信仰、施行道法的修行者。

我爸媽也是道士,不過他們生前希望我不要當道士了,他們要我努力讀書,將來能夠成為學者。我爺爺則希望我繼承我們家從中國宋朝時代就傳承下來的到道教事業,認真當個好道士。

我自己也不想當道士,倒是比較想當個作家,那種寫小品文、雜文的作家。

我曾經看過有人坐在鎮上咖啡店裡頭攤開硬皮筆記本寫東西或者打開MAC筆電,一邊寫東西一邊在那裡喝咖啡。

感覺這種生活很適合我。

不過現實上,我是清海高中一年級的學生,偶爾還得在家裡宮廟幫忙我爺爺那個老道士擔任重要儀式的「表白」、「提科」、「護法」、「導班」或「侍香」。

「表白」、「提科」、「護法」什麼的,就是輔佐進行儀式那個道長的輔助道士。

就像拔河或接力賽從來不是一個人的活動。

很多道教的科儀——也就是儀式,也不是一個人就能夠完成的。

我爸媽過世後,即使我不怎麼願意,但為了家庭生計以及自己零用錢多寡的關係,我也非得偶爾幫忙爺爺他做一些我家宮廟裡的大小事情。


幾天前我才剛放寒假,爺爺說要帶我到中國蘇州旅遊。

我還以為爺爺突然變得大方了。

我從小到大的好友「肥龍」——張恩龍說,我爺爺是要帶我上山求道,讓我乖乖當個小道士。

不過道教祖師爺張道陵修道的地方是四川的鶴鳴山。

道教張天師的天師府是在江西的龍虎山。

張三丰真人的武當派是在湖北的武當山。

沒聽說蘇州有什麼名山大川的。

我相信我爺爺沒那麼有心機,不過從臺灣來到蘇州以後,我才發現爺爺他果然是有目的,他只是來找同樣當道士的老朋友做一件事情。

可是我不確定他要做什麼事。

爺爺他說我們搭高鐵來蘇州的那一天,蘇州城內的貓頭鷹在白天裡亂飛、天空下了一陣魚、大量蚯蚓從農地裡冒出來、好幾輛觀光用三輪車互相撞在一起。

……先別說什麼貓頭鷹在白天亂飛。

天空下了一陣魚,多半是有載著魚貨的小貨車在高架橋上翻覆。

因為農地太過潮濕才會逼得蚯蚓從土壤裡鑽出來。

至於觀光用三輪車互相撞在一起,我想大概是三輪車伕一邊騎車一邊玩手機的緣故。

但我爺爺他就說就是有這麼多怪異的徵兆,所以他來不及見到他這個在蘇州當道士的朋友,那個老道長就意外過世了。

我爺爺和我留在那戶人家裡幫忙,不對,是我爺爺留在那裡幫忙,那戶人家裡有三十幾個道士進進出出幫忙處理喪葬儀式,就連看起來像還在唸小學的小男孩也能把道經唸得比我還滾瓜爛熟,根本沒有我去假冒道士幫忙的機會。

我爺爺給了我零用錢,叫我愛去哪就去哪,只要晚上記得回他那過世的朋友家裡就可以了。

——愛去哪就去哪?

………一天只給我五十元人民幣,我能夠去哪裡呢?

我只能夠在蘇州城內的老城區附近晃晃,這附近有古城門、水渠、老街和古代林園,對於想當作家的我,整天逛這些地方其實還蠻有趣的,像拙政園、獅子林、蒼浪亭什麼的,每座林園裡頭的風景都不一樣,只不過——

因為冬天的關係,所以梧桐、柳樹和其他我叫不出名字來的樹木都光禿禿的,樹梢上連一片葉子也沒有。

林子裡的景色看起來相當蕭瑟。

正當我站在古城區的路口發愣時,突然旁邊推著冰糖烤梨攤車的大叔叫住了我,搭著話說道:

「這個時節的蘇州很冷清,沒什麼觀光客。你這小伙子,這幾天常看到你。是來觀光的?」

「跟爺爺來的。」我不太擅長和陌生人聊天,況且這幾天雖然經常路過這攤冰糖烤梨攤車卻從來沒跟大叔買過東西,一時有點尷尬。

「你爺爺?沒看到人啊!」

「他在朋友家幫忙。」

由於我覺得尷尬,所以花了十元跟大叔點了一杯冰糖烤梨。

大叔愉快了應了聲,動作俐落地打開爐子上方的鐵抽屜,將加熱過的梨子放在紙杯裡,淋上摻了紅棗和枸杞的冰糖水然後遞過來。

好奇怪的食物。

我有點困惑地看著手中的食物,用塑膠湯匙攪爛了果肉並挖了一杓放進嘴巴。

「味道怎樣?」

「嗯……」我想了一下,然後點頭說道:

「沒想到梨子加熱後,味道和紅棗很搭,而且梨肉變得很軟、很好吃,我在臺灣沒吃過這種東西。」

「你和你爺爺從臺灣來啊?這個時候從臺灣來的旅客不多哩!整個街區冷冷清清的,街上都是本地人!」

「……就算再怎麼冷清,也比我家那邊熱鬧啊!」

楊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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