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1、


夜色靜謐,星河璀璨。被風輕輕吹起的白紗窗簾外,是被海浪溫柔撫摸著的沙灘。落地窗邊的酒櫃上放著兩隻空了的高腳杯,剔透的杯壁上還殘留著紅酒淡淡的底色。


那張碩大的歐式圓床上,一個渾身赤裸的男人將身體敞開成一個大字,仔細看去,他的手腳被皮質索套固定在四個床腳。身軀上佈滿鮮紅的痕印,那是被細長的東西抽打出來的痕跡,有些地方甚至已經滲出了血珠,在他白淨的皮膚上顯得妖媚而蠱惑。那是一張年輕的臉,高挺的鼻樑將臉部輪廓勾勒的更有線條感。此刻,他正在閉目喘息,佈滿紅痕的胸口劇烈起伏著。


一雙手在他身上游移,大力的撫摸和揉捏讓一切情色彰顯出來。被縛住的人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那雙手碰觸自己身上的任何一個部位。當手移至下身的一刻,他睜開了眼睛。


“夠了。”


清冷的聲音與他的墨色的眸子一樣,沒有半分被情慾沾染的色彩。正握住他腿間敏感部分的男人怔了怔,問:“你是要叫停?”他面無表情地望著天花板,說:“你的水平不足以讓我興奮,我不想繼續浪費時間。”


這樣的話顯然刺痛了男人的神經,他陰沉著臉翻身下床,解開縛在床腳的繩結,然後將掛在手腕的黑色馬鞭取下來放在床頭櫃上,整裝出門前,帶著些嘲諷地丟下一句話:“究竟是我的水平不足,還是許少的興奮點太低呢?”


依舊呈一個大字躺著動都沒動的許曄眉心一蹙,有些厭倦地合上了眼睛。


沒錯。


是他的問題。




他在情事上對於異性的排斥來自於年幼時撞見的幾場性事。父親許霆和母親周佳因為家族生意聯姻,人前堪比模範,人後相處冷淡,生下他也不過是完成一項傳宗接代的任務。周佳愛好旅遊,同男伴出門的時間比待在家裡的時間長得多。許霆亦常抽空帶不同的女人回家。八歲的許曄放學歸來,抬頭看見他爸將女人按在二樓落地窗上翻雲覆雨,驚恐得渾身僵直,那種肉體碰撞讓他直接吐了出來。這一幕成了他的噩夢,進而發展成了一種心理障礙。


隨著他長大,他發現自己對女人沒有慾望。他嘗試交過一些女朋友,每次到了要提槍上陣的時候他便奪路而逃。他試過心理醫生、用藥和別的方法,但屢戰屢敗,面對床上風情萬種的女人,他甚至連勃起都困難。


帶他步入同性圈子的是一個劉姓富二代,那時候許霆的餐飲生意已經做到了大江南北,身家暴漲,讀大二的許曄也開始躋身這些闊少們的名利場享受紙醉金迷。這些公子哥兒的玩法很多,有些許曄根本接受不了,也並不參與。劉璟是其中公然出櫃的一個,他是個攻,身邊經常有一些漂亮的男子。一來二去的熟了之後,他見許曄對女人毫無興趣,索性誘惑他試試男人,還十分大度地將自己身邊的那個長睫毛小子打包送給他過夜。


那一晚,對方的主動讓許曄頭一回感覺到了別樣的刺激。他翻來覆去折騰了一夜,差點沒把那長睫毛小子弄虛脫。第二天將人送回去給劉璟的時候,他臉紅一片連連道歉。劉璟則哈哈大笑,拍著他的肩膀說下次別這麼猛。這之後也常叫上他一起玩。


但是很快,許曄發現自己的慾望在不斷衰減。他甚至對男人都逐漸失去了興趣。那時候他已經大學畢業,進入了許霆的公司,從新手做起,逐漸擔當重任。


真正讓他有所改變的是一次聚會時某人手機上的一段視頻。這位無法無天的少爺把一個冒犯了他的下屬用繩子綁起來用鞭子抽打併拍下了視頻特意拿出來炫耀。


結實的繩索,脆弱的肉體。鮮紅的鞭痕,嗚咽的脖頸。


許曄臉色泛紅地坐在原地,看著手機裡被矇眼綁住的男人,桌下沉睡在自己腿間的某個部分忽然不可抑制地硬了起來。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根本沒辦法入睡,幻想著的是自己被綁起來的樣子。他在這樣的幻想裡得到快感,然後筋疲力盡地釋放。


他開始主動的接觸SM,而後當他發現自己渴求的手段越來越激烈,越來越依賴痛感獲得快感的時候,他開始崩潰。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怪物,一個變態,一個需要被虐待才能得到解脫的噁心傢伙。他開始痛恨這樣的自己,卻又不斷的依賴著這樣的感覺,欲罷不能,像磕了藥。


此刻的許曄疲憊的並不只是身體,更多的是精神。剛才離開的男人叫駱駝,這當然不是他的真名,只是他在圈裡的綽號。許曄和他之間的關係持續了差不多半年,他手段不錯,一開始能讓許曄滿足,後來則慢慢失去效力,這讓雙方都十分無奈。


許曄已經開始逐漸對痛感麻木,不能得到想要的快感。他擔心這樣下去,他會真的變成一個性無能。


他需要一根救命稻草。



2、


    一週後的傍晚,許曄出現在東面城郊一個其貌不揚的酒吧。


他在K城生活了這麼多年,自負踏遍場館見慣風月,卻從來都不知道這裡居然有個酒吧。店面不大環境卻不錯,他甚至看見了酒櫃裡存著一些昂貴的洋酒。開在這樣的地方會有生意?他不解。


兩名年輕的酒保懶懶地待在吧檯裡,見他走近,其中一個問:“來點兒什麼?”


許曄從西裝口袋裡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寫著一個名字:“我找他。”


酒保笑了,眉眼深深:“這不像是一個人名呢。”


“我知道。”他看著那紙片上的“白兔”兩個字,臉色有些不自然,“是大衛介紹我來的。”


這張字條是劉璟託人弄來的,弄來之前還要求他提交了一份非常詳細的體檢報告。具體細節他也說不清楚,只知道中間隔著層層的人際關係,這張字條上的是一個人,可以帶他去某個地方。剛開始他以為是惡作劇,還將它丟進了垃圾桶。後來劉璟再三保證決不是拿他開心,他才決定來瞧瞧。


酒保嘻嘻一笑:“和你開個玩笑,請跟我來。”說完從吧檯裡走出來,來到一個電梯間前,拿出一張黑色磁卡刷了一下,電梯門開了。許曄和他一同進去。酒保按亮了樓層按鍵2,電梯上行。


“你叫許曄?”酒保忽然開口問。


“對。”


“我就是白兔,你可以叫我rabbit,或者兔子。”酒保抬眼看著他, 


許曄啼笑皆非:“童話故事麼?”


兔子笑笑:“對,我是個引路人,就像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的那隻兔子。”他繼續說道:“你也可以給自己取一個綽號作為圈內名使用,當然,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用真名。”


此時,電梯抵達,門打開了。


裡面很大,分隔成許多的小單間。


“這裡是獨立的更衣室,你可以將你的私人物品存放在儲物櫃裡。這裡禁用一切通訊設備,請把你的手機放進去。” 


他依言做了。兔子遞過來一張銀色的電子卡,“保管好這張卡,它標識了你的會員身份。”接著帶他從另一側的樓梯上樓。


三層是一個很大的宴會會場,高懸著的水晶燈發出晶瑩剔透的光。場中的人們有各式各樣的服裝,有些十分誇張華麗。更讓許曄震驚的是,場中有一些人是跪著的,赤裸著上半身,脖子上還戴著像狗圈一樣的東西,眉目低垂零星地跪在另一些人身邊。許曄將目光落在其中戴著羽毛的半臉面具的人身上。那人將腦袋靠在沙發上的高大男人腿上,那人正朝著這邊看過來。


兔子輕咳了一聲,低聲說:“長時間的盯著別人的奴隸看是很不禮貌的。”


許曄眼神一抖將視線收回來。


他開始明白自己身處怎樣的地方了。


這是一所BDSM俱樂部。BDSM是一種比較特殊的性關係,包括了綁縛與調教、支配與臣服、施虐與受虐等多種形式,參與雙方分為dom(支配者)和sub(服從者),dom作為主人發號施令,sub自覺自願的服從,這就衍生出了所謂的“主奴關係”。那些跪著的就是所謂的“奴隸”。許曄又朝那邊看了一眼,視線與沙發上坐著的男人相接,他眉心一跳,飛快移開。


兔子將一疊資料遞給他:“俱樂部只接待會員,高層昨天批准了你的入會申請,所以我帶你進來。會員有很多需要嚴格遵守的規矩,請務必仔細閱讀這些規章。”


許曄翻了翻,入目的第一條是“禁止在任何地方,以任何方式洩露會員身份及做出有損俱樂部安全的行為。”看來這些條款是為了保護這所俱樂部的私密性,提高信息安全。“需要簽字嗎?”他問。


“不必,這些只是告知。無論你是否同意,從踏進門的一刻開始你便必須遵守它們,如有違反將會受到嚴重的懲罰。”兔子彎著眼睛,語氣裡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強勢,一字一字的說,“最好不要冒險嘗試,否則你一定會後悔。”


許曄下意識地點頭。他並不知道這個俱樂部屬於誰,然而他知道這是誰的地盤。黑道起家的某個大佬曾將這裡作為他的巢穴,洗白之後仍然雄踞這一區域,會館建在這兒必然也是經過那人默許的。聽兔子有恃無恐的口氣,這些規則對於會員的威懾力很大,也就是說,懲罰的執行方必然擁有凌駕於這些非富即貴的會員之上的能力。


這兒的主人會是誰?


許曄壓著好奇心,跟隨兔子走向餐區。骨瓷餐盤中盛放著精美的食物,包括各色的點心和飲料。“俱樂部每晚開放,週末晚上還有一些授課和展示。你可以在這兒聊天交友,如果看到有心儀的dom或者sub,可以主動過去與他們交談,也可以留下聯繫方式私下約見。但請注意,不要擅自碰觸任何有主的奴隸,這一條在規章中也有提及。”


許曄皺眉道:“奴隸必須要這麼跪著嗎?”


“這倒不一定,不同的伴侶間有不同的相處方式。不過身為奴隸,一切行為都將以滿足主人的意願為目標。”兔子笑笑,“俱樂部的一層和二層還有很多功能,你可以下去轉轉,不過你沒有電梯的使用權限,請使用那邊的樓梯。如果超過三個月沒有出現在這兒,將視為放棄會員資格。接下來的時間,請隨意。”說完,搖搖手走了。




許曄覺得腦袋有些發悶,他找了個角落坐下來,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規章。


BDSM圈子一直很神秘。他們有著自己獨特的行為方式,也有著一套嚴苛的入圈標準。許曄不知道自己如何通過他們的遴選,懵懵懂懂的進來這裡之後,又覺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沉默地旁觀著這個陌生而龐大的會場,看著這些自行其樂的陌生人,眼裡滿是迷茫。他不知道他想要找的究竟是什麼,即便是身在其中他也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嘿。”簡短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有人坐在了許曄的對面,正是剛才與他視線交錯過的男人。他三十剛出頭的年紀,身著黑色立領軍服,顯得十分英挺。被黑色皮質手套包裹的手裡握著一支馬鞭,臉上帶著張揚的笑意,問:“你沒有dom?”


許曄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抿唇道:“你怎麼知道我要找的是dom而不是sub?”


男人大笑,露出一口白牙:“顯而易見。”


他皺眉:“從哪兒看出來的?”


“哪兒……都看得出來。”男人有意戲弄他,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你慌張的眼神,不安的坐姿,說話的樣子,嘖,真可愛,是個新手。”


許曄耳根微紅,惱羞成怒道:“離我遠點。”


男人哈哈一笑。他似乎天生有著讓人注意的氣質,在他坐過來之後,許曄明顯地感覺到有更多地目光在向他們這邊聚集,還有一些人向著這邊有意無意的靠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打聽自己的來頭,這樣被關注讓許曄覺得渾身不適。


“我叫Marvin。小傢伙,有沒有興趣試試我手裡的東西?”他說著,揚了揚手裡的鞭子,“它能讓你很快樂。”


“沒有。”許曄不想糾纏,起身要走,卻被馬鞭攔住了去路。他的眼神冷了下來,說:“用鞭子攔住別人的去路是不禮貌的吧,先生。” 


“在別人報上名字之後不予回應也是不禮貌的吧,新人。” Marvin一派悠然地看著他。


“抱歉,我不打算用真名,而我要用的名字還沒想好。”許曄回答的十分直白。


“真直接。”他撤回了馬鞭,“能說說原因嗎,你為什麼拒絕我?”


“你有奴隸了不是麼?”許曄掃了一眼跪在不遠處角落裡的那個白羽面具男。


“原來你不接受一對多的關係,這還真傷腦筋。” Marvin手裡的馬鞭在掌心輕輕敲著,忽然笑了,“我可以給你推薦一個不錯的dom人選,他現在身邊沒有sub,技術很好,脾氣也不錯,這對新手來說非常難得。不過同樣的,他的要求很高,至於你能不能入他的眼,要看你自己。”說完他起身,略帶挑釁地說,“想見見他嗎?”


許曄愣住。在他內心深處對這樣的遊戲是有一些心動的,就像是常年壓抑在心底的秘密被放進了一個滿是秘密的屋子裡,顯得不再那麼另類和不堪。但他又有一些牴觸,他害怕自己會不知不覺沉溺其中,失掉人格和尊嚴,淪為那些奴隸中的一個。所以他一直在彷徨,這到底是不是他想要的?


“連試試都不敢嗎?” Marvin眼波帶笑,彷彿惋惜地聳聳肩。



墨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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