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雞雞紀念品
沈以玦在觀光玉石大街上隨處亂逛時,於一間小店裡被老闆強迫推銷了件玉勢,當時握著玉勢的老闆正跟老闆娘低聲談論著,表情既亂且急,說到慌張處還將玉勢亂揮亂甩,這情景頗為滑稽。
好吧、沈以玦忍不住笑了,老闆因此注意到他,再看看自己抓握玉勢的樣子很是淫蕩,狼狽了,但生意人畢竟是生意人,立馬笑著將沈以玦拖回小店裡,很有種流鶯當街拉客的敏捷。
雖然年紀輕,沈以玦對玉器也稍微有些認識:這玉勢已經受沁白化,頭尾處有微微的風化,表面有附著物,那是玉器長年埋藏土中變色泛白的現象,他判斷這是陪葬物,也就是所謂的明器。
明器,又稱冥器,是專門為了隨葬而製作的器物。這類的陪葬品一般都是用陶瓷木石製做,間或有金屬或紙類材質,會用上葬玉,墓中埋的人要嘛有錢、要嘛有勢,總之、絕對不是普通人。
但、這樣的人為何會拿玉勢當陪葬品?
這裡不得不說明玉勢是什麼東西:勢,除了權力、形貌、局勢的意思之外,也指稱雄性動物的生殖器官,說白了就是某種叫做雞雞的的東西,而玉勢就是以玉石雕琢的假陽具。
如今瞧老闆急著脫手的那模樣,搞不好還是贓品。
理智告訴沈以玦這東西買不得,就連想要收藏都得自備強力心臟與厚若城牆的臉皮,但不知為何,從一瞄到那物品起,他就目不轉睛,明明不想浪費錢買一根詭異的古代假陽具,偏偏他就生起錯覺,覺得那東西彷彿一隻被棄養的小狗小貓,眼泛哀愁請他回頭。
買了,把價錢殺到原來店主報價的三分之一,店主爽快的過了份,彷彿急著脫手物件,這下更應證了沈以玦原先的想法,這是贓物。
付錢時他又注意到,店老闆及老闆娘脖子上有被勒過的紅痕。
沈以玦這個人普通平凡,大公司小職員,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外貌上過得去,但也說不上俊帥瀟灑,這樣的人滿街都是,當他經過身邊時,你甚至不會對他多看一眼。
他也是Gay,低調,剛跟前任男友分手,為了彌補失戀之痛,有了上述的旅行,帶回一根玉勢當紀念品。
回房間前他看著玉勢跟一堆來不及整理的旅行用品堆在客廳地板上,發怔了一會,他買這東西幹嘛呀?聊以堪慰的是,這東西比起前男友那話兒有看頭多了,說硬度嘛絕對夠硬〈廢話嘛這是〉,尺寸粗如兒臂,長度超過十寸,跟市面上號稱「史前龐然大物黑人巨無霸威猛大陽根」也不遑多讓。
拿起來把玩了一會,悶熱天氣裡,這玉石摸起來卻是涼快,這是因為玉石對外界溫差的靈敏度低,給人冬暖夏涼的錯感。
突發奇想。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是有沒有這麼寂寞啊。
苦笑,將之丟回半開的行李箱裡,他還沒心情整理行李,因為這心情跟行李同樣紊亂不已。
夜半醒來口乾舌燥,打算去廚房倒杯開水喝,經過客廳時無意瞄了一眼,一抹幽影飄過。
以為眼花了,揉揉了眼睛,這次卻看見有人影站在客廳之中,面貌模糊,眼睛卻發著幽深綠光,死意沉重,他呆了,呆了整整一分鐘,腦筋才終於活回來。
傳說中的鬼──
生平不信鬼魅的他,一但認為看見的東西是鬼,驚懼反應就來了。他站在走廊中舉步維艱,冷汗浸透單薄夏衣,冷,更冷的是僵硬無法動彈的手腳,喉肌也完全鬆弛,發不出聲音,甚至無法呼吸。
鬼行近,安靜沉著、陰沉的雙眼緊盯而來,黑厲容顏如抹上一層黏糊鍋巴,看不出鬼的本來面目,但一雙綠眼淒厲駭人,然後有手若冰掐上了沈以玦脖子,瞬間的壓迫引發極大的痛苦。
這痛苦跟眼前一雙發綠的陰惻眼眸比起來卻微不足道,那眼睛是不見底的黑洞,旋轉令人膽寒的怨恨、不滿,這是個怨氣太重的鬼。
救命──
「……是你?」
有嘆息飄落。
聽不出是悲是喜,沈以玦耳朵嗡嗡響,眼前一片黑,他的思考被凍結。
同樣分不清自己是生是死。
鬧鐘於每日固定的時間響起,聲音刺耳譁噪,但這正是他買它的原因。鬧鐘的價值就在於一個「鬧」字,相信誰也不會對此有疑義。
沈以玦不是無業遊民,有班要上的,付薪水的老闆可不會在意員工安然度過了情傷沒有,就算心裡仍抑鬱,也得打起精神上班。
更別說他已經動用年假來了趟療傷之旅,付出的代價將是工作桌上堆積如山的待辦事項。
他想起昨夜似乎做了個恐怖的夢。
夢感不強的他,醒來時對夢境是起身就忘,但昨晚的夢太恐怖,就算現在他已經清醒,仍覺得戰慄連連。
但那只是夢,夢醒,一切變雲煙。
這雲煙在他盥洗時,形成具體的例證,讓他對著鏡子呆站有五分鐘之久,差一點錯過樓下那半小時一班的公車。
他的脖子上有勒痕,紅紅的勒痕。
驀然瞭解賣玉老闆脖子上的紅痕怎麼來的,那玉不乾淨。
玉不乾淨,指的並非表面上的不乾淨,而是玉石裡頭附著了妖魅鬼魂;自古以來有種說法,香玉破鬼辟邪、死玉蓄魂鎖魄,意思是說:好玉能夠抵抗鬼物侵襲,劣玉卻會吸引怨氣附著;看來沈以玦得到的玉勢就屬於後者。
果然不能購買來路不明的明器,但他後悔也來不及,只能盡人事作補救。
出門時拿了張報紙將玉器給包住,下車後丟到車前廣場的公共垃圾桶裡,他才不要跟這東西有瓜葛呢。
當晚睡下,夢見自己褒衣博帶,玉冠垂髮,有商人在一旁,前頭擺放一塊毛料待價而沽,考驗他這個玉器作坊主的眼力。
毛料,指未經加工過的翡翠原石,在開採出來時有一層風化皮殼包著,除了形狀及重量之外,誰也無法斷定裡頭是什麼,必須等到切割剖開方能見真曉。這是專門針對翡翠的「賭石」交易法,賣方提出毛料來講價,買方藉經驗眼力議價,若裡頭色好水足,便是價值連城,就發了。
幾位自家作坊的玉匠在他耳旁私語。
「公子,我們幾個琢磨了,對這翠料能不能綠到底,裡頭雜色如何,全沒個把握,鐵老闆開價如此之高,千萬別冒險。」
他下座走到翠料前沉吟觀看,玉石商人帶來的翠料形狀不規則,表皮顏色泛紫,開了門子是翠綠色。
所謂門子,也就是開窗口,邊緣處切一刀看門色,有時候雖然第一刀見了綠,說不定第二刀就沒了,總之要判斷翠料好壞,得看這表皮是不是完全一個色、門子開出的顏色有無雜斑,再細查紋理,關鍵都在眼力、經驗。
這塊翠料是全綠,他有把握。
談好了價錢,翠料被運回自家作坊,剖開一看,果然成色好質量高,碧綠如水色澤勻淨。之後坊裡手藝高超的工匠花了兩年多時間將翠料製作出各式擺件飾物,供給王公貴族等府內需要,但其中有小疵點的部分石塊被保留下來。
他想了想,吩咐玉匠剃除掉疵點,雕琢成一件玉勢,誑稱有某不具名貴族私下訂製以供狹玩,但其實卻是他自己要的。半個月後玉匠將玉勢呈上,尺寸驚人,瑕疵處以金絲掐捏,勃發若虎勢,他遣退玉匠把玩這玉勢,愛不釋手。
不論是誰都有些不欲人知的祕密,他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