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一戰成名
青雲人力仲介公司辦了第一場尾牙，雖然只是辦在一間平價熱炒店，但氣氛歡樂熱鬧得像過年。這間公司年紀最大的員工不過26歲，老闆甚至還在念高職，圍繞在紅色圓桌旁的每一張面孔都十分年輕。
油亮的三杯雞、鹽酥蝦、香辣的紅燒魚……一道道熱菜端上桌，桌上擺著酒杯和玻璃瓶裝的台啤，不想喝酒的就喝果汁或汽水。17歲的李雯燕左右坐著她的室友，一個16歲一個18歲，三個女生一邊吃菜配可樂一邊聊天，在關振嚴厲管理之下，這裡沒有會強迫她們喝酒的大叔，或裝醉毛手毛腳的男人。無論喝不喝酒，大家聊天的聲音都很大，喧鬧聲幾乎蓋過了後廚鏗鏘的炒鍋聲。
關振這一桌坐了阿方、阿傑等人，大部分都是之前王承武的手下，當時他們還把關振當成小弟任意搓揉，甚至差點上床，如今他們望向關振的眼神充滿尊敬和崇拜。
阿方舉起台啤敲了下關振的酒杯，「兄弟，這一年多，真是多虧你了。不然我們這些人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街頭混咧！」
「乾啦！」
「我也敬你！」阿傑也湊了上來，他性子機靈，笑臉迎人，擔任司機跟跑腿得到的評價都不錯，「以前大家都把我們當流氓，沒想到現在也有一份正經工作了，穿襯衫上班咧！振哥你真的厲害！」
關振微笑，來敬酒的他都喝了。他喜歡這種氣氛，每個人臉上都開開心心的，像個熱鬧的大家庭一樣。手機震動了一下，他低頭看到傅知翊傳來的簡訊「尾牙好玩嗎？想你」。關振沒有回覆直接闔上手機，嘴角的笑意卻比剛才更加愉悅幾分。
幾個個性比較豪爽大膽的女孩也來到他這桌敬酒，她們幾乎父母都有些問題，不是家暴就是欠債，還有個國中女生差點被網友騙走，是關振在網咖瞄到她的聊天對象暱稱，警告她對方是個惡名昭彰的傢伙，那女孩才倖免於難。
而李雯燕則是因為受不了繼父的性騷擾而翹家，夜晚本來想在車站地下道找個角落過夜，卻被幾個遊民圍上，眼看就要遭殃。剛好那天阿方路過，狠狠修理了那群遊民， 把她帶回青雲公司的女生宿舍安頓。
對於這些失去容身之處的年輕人而言，關振簡直是神一樣的存在，他們心甘情願效忠他，也極想報答他。他們知道關振是大竹幫幹部的兒子，但除了阿方等元老員工之外，並不清楚關振是這一、兩年才被納入的。因此當大竹幫綽號「鯧魚」的郭進昌點了兩個女孩子去陪客時，她們還以為像之前人力公司安排的打工一樣，不會有什麼危險。
兩個女孩一身狼狽地回到宿舍，衣衫破損、臉頰腫脹，因為受到嚴重驚嚇而眼神渙散，表情木然。住在那裡的女孩們立刻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憤然通知關振，關振一早收到訊息後立刻翹課前往女生宿舍。
關振表情冷厲，從小到大他也很常受到騷擾，因此特別痛恨這種事情。他平常也常叮嚀女性員工們要小心，沒想到大竹幫的人會做出這種事。
「你們記下名字了嗎？」
「帶頭的……叫做鯧哥，然後、然後還有三個老闆，好像叫……」
「一個姓王，一個姓曹。」在室友們徹夜的安慰下稍微冷靜下來的李雯燕恨恨地說。
關振眉心微皺，點點頭，「我會去查。妳們去看醫生，該吃藥就吃藥，之後好好休息。」
幾星期後，就傳來某企業王姓和曹姓老闆在暗巷被人毆打、搶劫的新聞，兩人的下體都受到嚴重傷害，警方懷疑是仇家所為。
大竹幫的一處會館，在金碧輝煌的暴發戶風格的大宴會廳中，一群橫眉豎目、渾身刺青的男人們聚集著，氣氛沉重肅殺。今天來了兩個堂主和三個幹部，關守吉和郭進昌都是幹部之一，還有關振和他的一群小弟。
其中一個陳姓堂主先開口，「關振，最近風頭不小喔？現在年輕人，真是不能小看啊。」
另個堂主接口，「還在念高中對吧？過陣子就可以正式升幹部了吧。」
關守吉在一旁呵呵笑了兩聲，氣氛一下子緩和下來，郭進昌卻對他們的態度感到不滿，直接瞪著這不男不女的妖孽。
「王老闆跟曹老闆的事是不是你幹的？」
因為老闆們身邊有保鑣，關振和小弟們多少也受了點傷，身上未好的傷痕看在郭進昌眼裡就是明晃晃的證據。
關振也不否認，「是我做的，誰叫他們動了我的人。」
「你的人？那是幫裡的財產，我叫她們陪陪老闆也是為了讓兄弟們有錢賺！你這樣誰敢跟我們做生意？」
「幫裡的財產？是我給她們吃，給她們住。而且現在賺錢靠得是頭腦，而不是身體，這麼想賣身你怎麼自己不去？」
關振身後有人忍不住發出低笑，郭進昌的人怒目而視。郭進昌望向關守吉，後者卻只是攤手苦笑。關振接下來說的話更是讓對方神色大變。
「我已經讓她們報警備案了，雖然現在告訴警察『沒看到犯人長相』，說不定哪天就會『想起來了』。」
郭進昌怒極反笑，「你瘋了嗎？小心我讓你跟那個姓傅的公司都開不下去！」
聽到傅知翊被提起，關振沉下臉，眼中凝聚起冰冷的殺意。
「好了好了，麥擱吵啊！當我們是死人喔。關振你先跟鯧哥道個歉，之後再帶個禮盒去找王老闆和曹老闆探病、賠個罪吧。」
「你還年輕，還是要多聽長輩的話。」
關振臉色一僵停頓了幾分鐘，但終究邁步走向郭德昌，低下頭。
「……是我不懂事，給鯧哥道歉，對不起。」
忽然他左手朝郭進昌臉上一揮，男人看到銀光一閃時連忙向右側身，關振卻事先預料到他的閃避方向，帶著風勢的右腳已經抬到一半，狠狠地往他胯下一踹。
鯧哥的手下一齊湧上來，關振帶來的人也連忙擋在他前面，掀起一片混戰。
堂主怒斥：「夠了！關守吉，管管你兒子！」
原本圍觀的男人們七手八腳把兩邊人馬架開，兩方都掛了彩，關振嘴角和雙手都帶著血，眼裡凶光未散。
「振仔，你這樣規矩就亂掉了。再鬧下去，我們這裡也容不下你。」陳堂主警告著。
關振揮開抱住他手臂的人退了一步，忽然抬起還拿著短刀的手，猛然往自己大腿一扎。劇烈疼痛讓他表情扭曲了一瞬，但他很快平復呼吸，清晰地開口。
「破壞幫裡規矩，這一刀算是給大家交代。但也請大家記著，我的員工誰也不能動，誰強迫他們就不要怪我事後動手。」
當傅知翊半夜打開門，看到關振的慘樣時不禁倒吸口氣。少年嘴角破皮紅腫，被比自己高的小弟攙扶著，為了包紮而把一邊褲管剪掉，纏繞大腿的繃帶還透著血跡。
看其他小弟也是鼻青臉腫，傅知翊問：「你們這是跟人打架了!?」
「嗯……」關振半蹦著來到沙發。「傅大哥可以收留我一陣子嗎？
傅知翊正心疼著，自然不會拒絕。
「去哪間醫院包紮的呢？明天要再去大醫院看嗎？」
「不用，大腿縫了三針，其他都還好。」關振坐在沙發上放鬆下來，就感覺到身上的血跡和汗水乾掉後帶來的黏膩，「我想洗個澡。」
「傷口不能碰水吧？我幫你擦一擦。」
「嗯。」
傅知翊也不讓他移動，小心翼翼地幫他除去衣物。看著關振還帶有少年纖細感的白皙身上猙獰的龍紋刺青、怵目驚心的瘀痕和被繃帶纏繞的傷口，他忽然深刻體會到關振生活在一個不同的世界，充滿險惡與暴力。那個世界裡就算是未成年也不會受到大人保護，反而更加容易被誘拐、傷害。
他提了桶熱水來用毛巾幫他擦身，動作輕柔。過程中難免濺出一些水在客廳地板上，傅知翊有點潔癖，通常家裡出現一點髒污就會立即弄乾淨，但此時他眼中只看見關振的傷口，微皺著眉專心替他清理皮膚上的血汙。
他把關振扶到床上，拿了件材質柔軟的睡袍讓他裹身，替他蓋好被子。體力消耗加上失血，關振很快就睡著了。傅知翊在他身邊躺下後卻難以入眠，身為一個追求者、一個和他關係緊密的大人，他卻沒有幫上忙，而是讓關振用這樣的方式解決問題，弄得一身傷痕累累。傅知翊感到相當慚愧……但他又能做什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