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四十二章—大道

　　芭芭拉複述小時候聽過無數次的話：「神之國乃神跡誕生之地，亦是奇跡終結之地，所以神光大道以神怒山為起點，亦以此為終點。」

 

　　雷列斯亦和應：「傳說神明在神蔭山之巔，看了最後一眼，便不再垂憐世人。」

 

　　「在神明轉身離去的那一天，世界風雲色變，一直安静佇立，默默守護的神蔭山噴出火舌，黑煙席捲天空，烈焰炙燒大地，綠草燒盡，盡化焦土，生靈塗炭，萬物哀鳴。這便是黑之國過去的傳說。」

 

　　加彌祿淡淡為這個話題畫上句號。

 

　　相比加彌祿他們的平靜與淡然，小黑眺望遠方那一片黑煙翻滾的焦土，雖然事不關己仍不禁一陣苦悶，為他們的遭遇而扼腕。

 

　　這就是神的信徒們的末路嗎？

 

　　神明大人在決定滅世時，有否在意過有一群堅貞的信徒仍鍥而不捨地追逐自己的身影，拼命在這個世界上掙扎求存？

 

　　質疑的種子不知不覺間灑落在小黑的心頭，等待滋長發酵的時機。

 

　　隨之，不解的疑問衝口而出：「作為衪的信徒，你們會憎恨把人類狠狠拋下，拂袖而去的神嗎？」

 

　　令他意外的是加彌祿、芭芭拉、雷列斯毫不猶豫地搖頭。

 

　　「欸？」

 

　　「神之國過去的隕落，黑之國現在的覆亡，我們想這是神明大人對人類的試煉。」

 

　　加彌祿堅定地述說心中的信念：「我們相信神明大人從來也沒有捨棄人類，只是換了別的方式守護我們，苦難與困難能使人成長，讓人蛻變。」

 

　　原來還有這種思考方式？

 

　　身為神罰首當其衝的被害者，不單選擇欣然接受，同時亦把不幸自行合理化。這點令小黑無法苟同。

 

　　「這豈不是盲信嗎？」

 

　　三名年輕人異口同聲地回答：「嗯，但我們仍希望去相信，毫無保留去信奉。」

 

　　神是不可侵犯的存在，這種觀念由小至大深植腦海。面對壓倒性的神威，人類只能選擇臣服。這個以信仰立國的國家情況更甚。

 

　　自出生以來，黑之國的國民便註定成為忠實的信徒，從小便學習神的教誨。

 

　　雷列斯把手放在胸前作祈禱禮：「堅定踏上神光大道，追尋神明過去的足跡，貫徹心中懷抱的大義，那是黑之國的人民的夙願，亦是我們現在全心全意想要實現的事情 。」

 

　　「在神對世界撒手不管之後，你們這些信徒是想要成為神的代行者嗎？」

 

　　芭芭拉搖了搖頭，握緊拳頭：「不，我們想要成為神跡的見證者，親眼去見識這個世界曾與神明的連繫。」

 

　　三人相視而笑，如同三為一體般訴說心底的信念。

 

　　「無論是風塵僕僕的商旅、雲游四海的遊醫、飄泊在外的傳教士，或是行走他國的旅者，不管身處世界的哪一個角落，信仰之心把我們連繫起來。」

 

　　「即使國土毀滅，國民各散東西，信仰之國依舊會在國民心中傳承下去。但願有一天，神明大人再次回頭時，可以看到曾經受到恩典的人民依舊努力地在這片神造的大地上好好過活。」

 

　　「黑之國以信仰立國，只要心中的信念不滅，精神必將長存。」

 

　　大概他們就是以信仰為生命重心的人們，為信仰而生是他們憑著自身意志選擇的道路，他們正確切走在理想的大道上，無悔無憾。

 

　　這也是一種對生命的詮釋，小黑在遇上他們前，從沒想像過會有這樣的生存方式。

 

　　信仰⋯⋯那麼自己的生命的重心又是什麼呢？

 

　　一張天真爛漫的笑臉隨之在腦海閃現，一頭如絲的白髮散發柔和的光暈，一雙透徹明亮的眼眸始終温柔地注視自己，一個纖細修長的身影總踏著輕快的步伐走在身側。

 

不需花言巧語，不用矯揉造作，僅僅待在他的身邊，焦燥的心便會平静下來，單單看到他的笑容，便會感到無比的安心。

 

　　那個無論發生什麼事也常伴左右，無可取代的人⋯⋯

 

　　大哥⋯⋯

 

　　小黑在心中輕喚一聲，心想他早已擁有照亮自己前路的光。

 

　　諾亞的話言猶在耳。

 

　　「給予神明大人的答覆不用著急，好好地想一想。」

 

諾亞把雙手分別按上小黑和小白的肩膀，笑著鼓勵：「你們到下界走一圈會遇上不同價值觀的人，這些人可能會互相衝突碰撞，亦可能會攜手共榮融和。用你們的眼睛去觀察，用你們的耳朵去聆聽，用你們的心靈去感受，答案在旅途的終點便會自然浮現。」

 

　　誠如諾亞所言，到下界的這趟旅程似乎比想像中更具意義。一直待在伊甸園的自己就如同井底之蛙，看到的終究就只有世界微小的一端。

 

　　即使小黑至今仍搞不懂諾亞選上他們的理由，不過他願意相信，終有一天會明白當中的深意。

 

　　「雖然不知道小黑你們為何要走遍下界十國，但神光大道會是你們的必經之路。」

 

　　雷列斯掏出一張紙，執筆描畫。

 

　　「那麼該如何走上神光大道？」

 

　　這是一個實際的問題。初到貴境的他們需要確保不會誤入歧途。

 

　　下界危機四伏，多留一刻，危險便多半分。盡快完成任務，早日回去吧。不能再讓大哥以身涉險。

 

　　為此，他們必須要做好周全的行程規劃。

 

　　雷列斯把那張紙遞給小黑，那是一張仔細的地圖，比諾亞畫的還要精細。

 

　　「這是我出發前繪製的地圖，我剛才把現在大概的位置標示好了，送你。」

 

　　「沒關係嗎？這是很重要的物品吧？」

 

　　小黑看著那張地圖開口推辭，他實在不習慣虧欠別人太多人情。

 

　　雷列斯見小黑遲遲沒有伸手，乾脆把地圖塞到他的手裡，拍了拍胸膛笑說：「別客氣。你們比我們更需要這地圖，而且新的地圖可以再畫，重要的資訊都牢記在腦袋了。」

 

　　芭芭拉歪了歪頭：「神光大道是一個迴圈，小黑你們是想先向哪方向走？」

 

　　加彌祿苦笑道：「黑之國先不要去。神怒山正經歷大規模的爆發，險象横生，而且⋯⋯那裡也沒什麼好看的了。」

 

　　最後的一句的聲音很低，包含滿滿的苦澀與無能為力的嘆息。

 

　　雷列斯拍了拍小黑的肩膀：「你們先以紅之國為目標吧，加油。」

 

　　醫師稍作檢查，確認小白的情況穩定後也下去休息了。

 

　　簡單吃過東西後，小黑寸步不移地守在床邊。整天的奔波勞祿令小黑也難抵倦意，趴在床邊小睡半刻，但雙手依然緊緊抓著小白的手沒有放開。

 

　　夜半，皎潔的明月高掛天上，天空無半點烏雲，澄澈而深邃，星光閃爍，柔軟的月光柔柔灑落，如銀白的飛瀑，又如飄渺的布幔，朦朧且夢幻。

 

　　倏地，一個黑影劃破天空，横蠻截斷光河的流動，幾根紅羽飄落窗邊。

 

　　一雙金瞳緩緩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