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八章：溫柔的傻瓜
「哼。」嵐嗤之以鼻，轉開目光後淡然道來：「死於愚蠢，僅此而已。」
愚蠢⋯⋯
葉沒法反駁嵐的話，父親窮盡一生都在反抗與生俱來的命運，在混沌濁世裡竭力維持清醒，在腥風血雨中努力保有溫柔，的確是個無可救藥的大笨蛋。
嵐從懷裡掏出一個輕飄飄的袋子，隨手拋給葉：「這是父親留給你的。」
葉以抖得厲害的手指打開袋子，裡面是一株經乾燥處理的永生蒲公英。看到遺物的一刻，塵封的回憶傾瀉而出。
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長滿蒲公英，微風拂過綠草，點出翠綠的漣漪，羽毛漫天飛舞，種籽乘風飄揚。
高壯的男人在廣闊無垠的碧空下回眸而笑。那是葉由小至大仰望的高大身影。
蒲公英是父子之間的共同回憶，他總喜歡帶我到那一片長滿蒲公英的草原散心。
有一次，我眼角噙淚，委屈地控訴：「因為我不肯跟同學一起欺負別人，他們便不跟我玩。我總是一個人待著，很寂寞⋯⋯」
「葉，萬物唯心造啊。」
父親說話滿含哲理，亦艱澀難懂。
我偏過頭，複述唯一能懂的字：「心？」
「就在這裡。」
父親蹲下來，手撫上我的胸口，溫熱的觸感傳來。他的手布滿大小的傷疤，摸起來粗糙得像砂紙，癢癢的，暖暖的。
他柔聲問：「感覺到嗎？」
「噗通噗通的。」
「因為你還活著。」父親寵溺地撫摸我的頭，笑容變得更深：「能困住你的只有自己的心。」
我似懂非懂地點頭：「嗯⋯⋯」
父親續問：「你想欺壓別人嗎？」
「不！」回答衝口而出，我想了想後補充：「被欺壓的人太可憐了。」
「既然你的心已有答案，那麼根本不用為他們疏遠你而煩惱。」
我愣住了：「欸？」
「你不願跟他們同流合污，證明你跟他們不一樣。既然理念不同，你無需委曲求全，更不用討好他們。」
父親抬首凝視天邊的雲彩，語調蘊含唏噓，雙肩盡顯疲憊。
「畢竟勉強迎合的東西都不會有好結果，亦不會長久。」
他俯身摘下一株蒲公英向我遞來，長著白羽的種子擠在一起，形成完美的絨球，靜待微風的親吻，乘風而起，翱翔天際。
「掙脫思維的枷鎖，忠於自己的內心，你會飛得更高，更遠，就像蒲公英一樣。」
只有那麼一次，父親的笑臉出現裂紋，讓我得以窺探他的真實想法。
「葉，我希望將來的你，能緊抓我不曾享有的⋯⋯自由。」
飄渺的呢喃隨風而逝，彷彿緊抿的唇齒從沒吐出任何字句。
或許是命運的捉弄，如此溫柔的人卻生於黑幫家族，未成年便被逼從祖父手上接下整個組織，成了名為「黑羽」的大型黑幫的首領。
漆黑的羽翼養活各路兄弟，祖父的遺志難違，沒法割捨的人情，令父親泥足深陷，未能輕言抽身。
「你要走神到何時？」嵐的冷言冷語拉回思緒：「你就不怕我殺你一個措手不及？」
葉篤定地說：「你不會。」
嵐聳聳肩，不置可否：「還是你那無聊的直覺嗎？」
「如果嵐大哥要對我出手，隨時也可以，用不著偷襲。」
「是嗎？」嵐別開視線，心不在焉地把換手上的短刀：「容易相信別人，同情心泛濫，就跟那個笨蛋老爸一樣，令我作嘔。」
「若嵐大哥今天是為了傳達父親的死訊而來，那麼可以請回了。」
葉收斂情緒後，直接逐客，他倆之間根本沒什麼好聊。
「這可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