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番外 塑膠傘 下


  

  「喔,一個急性腸胃炎,一個家裡的狗得了粉刺,剛好都不能來了。」老毛若無其事地說。

  阿晁見長壽瞪大了眼睛。他看了老毛一眼,老毛向他做了個「OK」的手勢,阿晁大約明白老毛的意思,但長壽就在他身邊,單單薄薄地毫無防備。這讓他像被火燒的蛞蝓一樣,連胃都扭曲起來。

  但阿晁還是很高興的,能夠和長壽在聚會之外的地方見面。

  他們在車上聊了兩句,但長壽很快就說他想睡,靠著車門昏沉地閉上眼睛。阿晁看著他比一般人長的睫毛,感覺連空氣都稀薄起來。

  到了旅館,老毛和他不知道第幾任男友摟摟抱抱進了房間。阿晁覺得老毛實在仁至義盡,竟然只訂了兩間房,傳統仿日式的溫泉旅館,又是在山上,他和長壽那間景觀很好,打開窗可以看見對面的山。時值秋日,對山一片野花紅似火,說不出的浪漫風情。

  他感覺到長壽有幾分緊張,聽老毛說過他是個gay,他背對著阿晁,和老毛講著內部電話。衣服卻仍然穿得緊緊的,連大衣都沒脫下。

  直到這種時候,阿晁仍然不覺得自己是gay。老毛還是那些其他朋友也好,就算脫光衣服在他面前亂跑,阿晁也沒有任何反應。

  但就只有長壽,光是這樣站在他面前,阿晁就覺得自己的下半身有了動靜。

  長壽通完電話,說是老毛問要不要在晚飯前先進溫泉池,阿晁點了點頭,就背對著他脫了上衣,換上旅館準備好的浴衣。

  他聽見背後也有窸窣的換衣聲,他想像長壽慢吞吞地脫下大衣,脫下長褲,用手指由上到下,一顆顆剝開緊貼的鈕扣,脫下單薄的襯衫。

  阿晁無法再往下想,待會還要脫光了坦承相見,那個地方要是太過明顯可就糗了。

  兩人沉默著下了樓梯,到了大眾浴池,背對背地沖了一下身體。

  浸入熱燙的溫泉池時,溫泉滑膩的觸感又讓阿晁蕩了一下,差點真的反應起來,只好拚命在心底想像老毛的裸體,才稍微覺得平復一些。

  他們邊泡邊等毛下來,但等了快二十分鐘,溫泉池裡還是不見人影。這時候已經快到關門的時間,也沒其他人光顧。

  阿晁心裡有數,見長壽也有幾分尷尬,不發一語地浸在池水角落,就先開了口。

  「老毛怎麼搞的,磨蹭也該有個限度。」阿晁故作抱怨。

  「嗯……對啊,他這人就是這樣,一玩起什麼來就瘋了。」

  長壽很快接口,阿晁便想他應該等我開口等很久了,「現在多半在房間裡打得火熱吧,照毛的脾性。」

  阿晁聽他這樣說,心底忍不住又是一熱,不由得看了他一眼。長壽似乎沒別的意思,表情仍是懶洋洋的。他的皮膚就男人而言真的很白,與之對比的是一頭長及耳下的黑髮,被溫泉水沾得溼漉漉的,貼在臉頰上,阿晁聽見自己吞了口涎沫。

  「喔,是啊,老毛就是這副德性。」他趕緊接腔,嗓音有點沙啞。

  溫泉水有幾分濁,到鎖骨以下就看不清虛實。阿晁拚命制止自己的視線,開始和長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天來。

  他介紹了自己的職業,又談了些La Ville的鎖事,大多數都繞著共同的朋友老毛打轉。後來談到長壽自己的事,長壽說他是網路遊戲公司的程式設計師。

  「程式設計師,哇塞,這麼屌?」阿晁有些驚訝。

  長壽態度卻依然很消極,還從鼻尖輕哼了一聲。

  「沒什麼,很小的網頁遊戲而已,就像Facebook那種flash小遊戲,你應該多少玩過吧?讓一些無所事事的上班族,玩玩打發時間的東西而已,沒人會認真看待。」

  「還是很厲害不是嗎,寫程式耶。」

  「那種東西,只要學過VB或AutoCAD,誰都可以寫得出來。」長壽懶洋洋地說。

  阿晁沒有接腔,只是對他來說,能在公司之類的地方找到工作就很難得了。那種的大多都要大專學歷,像他這種高職肄業的人,根本連履歷都不好意思遞。只是長壽似乎對他的工作毫無自豪感,對自己本身也是。

  不知道為什麼,阿晁竟覺得這樣的長壽很可愛,無論是自卑還是消極的部分。

  「對了,我是不是……有忘記還你什麼東西?」長壽忽然問他。

  阿晁的心口重重跳了下,以為他想起那把塑膠傘的事。但長壽凝眉想了一下,竟然叫起來:「啊啊,是欠你兩百塊對吧?上次聚會的時候沒帶錢包。」

  他在心底嘆了口氣。「應該是欠老毛吧,我沒借過你錢。」

  「毛嗎?啊……應該是,我欠太多人錢了,自己都搞混了,真傷腦筋。誰叫毛老找一些不能刷卡的店。」

  長壽說著,用手撈起額上的濕髮抓了抓。令阿晁絕望的是,就連這樣簡單的動作,也能讓他心癢難耐。

  「你吃飯前都不先看看錢包有錢沒有?」

  「唔,就不會想到嘛。我很討厭為了一件事情,預先在那裡準備這準備那的,我不喜歡那種感覺。」

  阿晁有點意外。「為什麼?」

  「因為有準備就會有期待不是嗎?就好比期末考的時候,要是認真唸過書再去考, 心裡多少會想說我這麼認真了,應該成績會還不錯吧!這時候如果還是被當了,難過就會多好幾倍,那種和期待之間的落差最讓人受不了。」

  長壽吐了口長氣。「這樣的話倒不如當初就不要準備,考差了理所當然,考好了還可以當作賽到,永遠不會受傷,多好。」

  阿晁看著他的表情,長壽似乎泡得有些暈,半身賴在池壁上,背脊的弧線清楚地呈現出來,臉頰因高熱泛起潮紅。他忽然覺得口乾舌燥,跟長壽說了一聲,便起身到岸上倒了杯冷水,咕嚕嚕喝下肚,又倒了一杯,深呼吸了好久,才從更衣間走回來。

  回到池邊,阿晁才發現長壽已經睡著了,這樣隨時都能放鬆的個性,老實說他還真有幾分羨慕。

  他在池邊跪下來,猶豫了一下,伸手往長壽的臉頰摸去。

  長壽低低地呻吟了一聲,似乎沒意識到有人在觸摸他,阿晁也就漸漸大膽起來,指尖從頰滑到頸項,再從頸項挪到胸膛,長壽似乎很少晒太陽,連平常沒衣服遮蔽的地方也細皮嫩肉的。阿晁感覺全身都熱起來,本來他只是想聊個天,就乖乖回房間去的。

  他一邊摸著,腦海響起長壽剛剛說的話。

  對這個人而言,有什麼是值得期待的呢?對工作消極、對友情感覺像可有可無,對人生似乎也不期不待。

  那麼對愛情呢?阿晁忍不住想這麼問。

  長壽睡了一會兒才自行轉醒,阿晁把他從池邊拉上來時,他還迷迷糊糊地分不清方向,被他拖著去淋浴間。

  這下子長壽的全身毫無遮蔽,全沐浴在他不懷好意的視線下。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什麼叫血脈賁張,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像煮滾了一樣。

  蓮蓬頭的水灑在長壽身上、臉上、髮上,順著身體的弧線淌下。阿晁終於忍耐不住,放下蓮蓬頭,藉口去廁所一趟,躲到裡頭套弄起來。

  他把背貼在廁所的牆上,覺得自己真他媽的徹底完了,洩出的液體沾溼了他的指尖,他還不覺得滿足。他的陰莖渴望著更大的刺激、渴望著那個人的身體,光是想像長壽被他的肉棒捅得哭爹喊娘的表情,好不容易稍微平復的慾望便又膨脹起來。

  等他有力氣走出去,長壽已經清醒過來,自己洗好了澡,正對著籃子繫上浴衣的帶子。他好像完全沒發現自己的逾矩,仍是那副懶洋洋的模樣。

  走回房間的路上,阿晁忽然想起來,他和第一任女友交往的事。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差不多是國三的年紀,那個女友算得上是他青梅竹馬,從小感情就不錯。而他捫心自問,那女孩子也是他眾多女友中,唯一進得到他心坎裡的一個。

  成功和他交往時,阿晁記得自己相當高興,十幾歲的他甚至在心底發過誓,要守護這女孩子一輩子。

  但是當他們雙雙長大,阿晁唸了高職,女孩子考上市區的高中,一開始仍然維持得很好,也常常用手機簡訊聯絡,假日就一塊出去玩。

  當時他在那間職校相當受歡迎,在那個大夥兒都情竇初開的年紀,女人就像流星一樣,呼嘯地撲向他這名為阿晁的大地。

  但是漸漸的,他發現那個女孩子和他疏遠了,剛開始他不明白是什麼原因,還以為是自己不夠體貼,於是變著法子蹺課,天天到女孩子校門口等她。為了替她買一直想要的新款手機,阿晁還去打工地的零工,白天就用上課時間補眠。

  但越是對她溫柔,阿晁發現女孩子的態度就越趨冷淡。後來有一天,阿晁在她學校的後門,看見她和另一個同校的男人擁吻,這才恍然大悟。

  他氣得要命,掄拳頭想打那個第三者,揪著女孩子大罵,對著老天爺罵髒話,做盡所有發現自己女人出軌的男人會做的事。

  最後他問女孩子為什麼時,女孩子卻只回了他一句話。

  「反正你也沒對我認真吧,你在外頭肯定也有別的女人。」女孩子淡淡地說:「像你這種男人,根本不可能對我這種平凡的女生認真,算是彼此彼此吧。」

  當時阿晁連扁人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只覺得茫然,只覺得荒謬。

  後來他的情路竟就像女孩子預言的那樣,或許他有一點賭氣的意思,既然女人總用這種眼光看他,那他就照她們的希望壞到底好了。

  不知不覺間,愛情對阿晁來說,就像7-11出售的塑膠傘一樣,唾手可得,隨手可棄。會買他只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大雨,沒人會把這種暫時的遮蔽一輩子珍藏。

  阿晁扶著長壽的背走進房間,在他背後掩上了房門。

  當初會想到把傘借給長壽的原因,他自己也不明白。大概是那日長壽看著大雨的神情,太過專注,以致於那一瞬間,竟讓阿晁有種他期待著什麼的錯覺。

  總是不肯在雨季裡帶傘的男人,遇上他這種總是給人廉價傘的男人,究竟會變成怎麼樣,阿晁不知道,也無法想像。

  只是這一回,他竟期待起那把塑膠傘,能夠耐用一些、持久一些。

  然後總有一天,或許長壽會發現它,發現上頭鐫刻的電話號碼。

  發現他這個不夠認真的男人,原來也是可以期待的對象。

  因為他,已經無法停止了。

  阿晁往前一步,抱住了那個人的背脊,用已然無法掩飾的慾望貼緊他的身體。

  「……我可以上你嗎,長壽?」

  —End—

  

吐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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